学会拥抱

动身前往石家庄的那个早晨,天下着小雨。我拎着行李下楼,跟已经收拾好书包准备去上学的女儿说再见。 转身推开家门的瞬间,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在我身后大喊了一声:“妈妈,你还忘了件事儿!”

我一脚已迈出门外,一脚还在门内;一手拎着行李,另一只手拎着电脑包,她张开双臂跑过来“抱抱!”半蹲下,草草抱了她一下。道:好了好了!你都多大了?!来不及了!

然后一边下楼,一边想的却是:都这么大了还要抱抱,幼不幼稚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舞动奇迹》课,“拥抱”应该算是第一课吧?至少,对我来说。胸口贴近,头微低,右手抚在对方后胸,左手置于腰部。所有“天使”们(助教)拥抱时都是这种“标准姿势”。三天时间里,在老师引导下跟来自各地的学员有过眼神的交流,手捧烛光与面前熟悉或陌生的面孔对视,才惊觉自己平时——真的极少关注别人的目光,或许是因为近视,或许因为有羞怯心或其它心理障碍不愿真切地去看别人,或许觉得对别人没有看得更清的必要……

跟不同搭档,按老师的要求拥抱,开始敷衍后来真切。 分享的时候,小蔡同学说“培训第一天没什么感觉,第二天,我看你们每个人都象亲人。”那时我们才彼此辨认并想起:去石家庄的车上,我和他坐同一排,中间只隔了一个乘客,却没有任何的交流。

想起离家时的一幕,内心开始深深自责。 有人说我们中华民族是不愿表达情感的民族,有人说“大爱无言”,有人说我们是善于“不断创造遗憾的民族”……记忆中的父母从来没有拥抱过我们,如今我们也羞于去拥抱父母。对至爱亲朋的爱和关怀,表达方式有很多种,唯独没有——拥抱。拥抱是小时候的事情,是对小孩子的事情,是私密的事情。即便是爱一个人,也不会轻易说出口。

我们更习惯含蓄的表达。 我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七岁前,母亲带我们姐妹生活在农村老家,每年大概有一、两次跟父亲见面的机会——他回家探亲,或妈妈带我们去部队。现在很难想象,我在学龄前的很长一段一时间里,一声“爸爸”会很难喊出口。

我清楚地记得,当举家搬迁到部队,全家人生活在一起,妈妈如果派我去爸爸办公室找他,从出家门的那刻起,我就在为怎么开口叫“爸爸”而发愁。因为从小不常见到爸爸,叫“爸爸”的机会很少。

曾经偷偷看过父亲的日记,我出生那年、那月、那些日子他是写日记的,但没有丝毫提到家里女儿的出生。那个时候,革命的豪情使得绝大多数人的日记惯以“毛主席教导我们”开头。我在老家出生,即便通讯不便爸爸不知道女儿出生的消息,也会在后来的日记里对女儿的出生提上一笔吧?那一年的日记翻到最后,也没有看到。遗憾是有一点的,但基于那样一个年代,也只能释然。

还听妈妈讲过,我们很小的时候,她和爸爸一起上街,她怀抱着我(或者妹妹)累了,让爸爸替她抱会儿,爸爸的原话我不知道,大意是说“我穿着军装,哪能抱小孩儿”之类。不知道是“军纪”的明确规定,还是父亲作为一个军人的过度自律和执拗——在大街上、在公众面前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能抱,因为“有违军仪”。

因为一次课程,因为拥抱的话题,想起小时候的很多事情,对长辈没有丝毫责怪的意思。因为,即便了解了这些,做出拥抱父母的举动,也感觉有点别扭甚至沉重,就象小时候喊的那一声“爸爸”——爱你在心口难开。

我们这代人,从小没有得到过多少拥抱,也不善于拥抱,所以很难去拥抱别人。所以,要回到小孩子那里学习拥抱,象女儿说的:妈妈你忘了一件事儿!

你忘了拥抱!!

南桥(旅美学者,《布鲁克林有棵树》中文译者)在他的一篇博客中写他在美国出生长大的儿子,“很奇怪我家F4(他儿子)表达情感如此准确”。 是啊,孩子们的情感表达如此准确,我们却都忘了,只能回来向小孩子学习如何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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