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羊皮纸-甲子

记录一段回忆 / 祭奠我逝去的 / 珍爱的

如果你能从第一篇读起 / 你会读出很多

那是我的心///

  除了一岁多从姥姥家的床上摔下来胳膊受伤这件事在我脑海中留下来一些模糊的片段以外，我最早的稍微完整些的记忆大概在三四岁。实际上这是一个很长很啰嗦的故事，要想讲明白这个故事可能还要再说点之前的事。

  我姥姥是张家口市宣化县闫家堡人。以前听妈妈说过，但我没有仔细问，好像是之前在张家口烟厂和其他地方工作过，六零年饥荒爆发后，太姥爷怕姥姥吃苦，就让姥姥回了老家，也当过老师，后来经人介绍和姥爷结了婚。姥爷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后来是张家口金矿的工人，每个月回来几天。姥姥1964年生下我大姨，后来又分别生了我妈妈、大舅和二舅，成为了一名家庭妇女。

  说起姥姥和姥爷，又能讲一大堆了。我太姥爷和太姥姥一共生了五个孩子，可是当时卫生条件不好，只有姥姥和舅姥爷两个活了下来。太姥爷是一个开明的人，不重男轻女，特别宠爱姥姥，支持孩子们念书，加上姥姥很聪明，最后一直念到高中毕业，这在当时那个年代，尤其还是农村，已经是非常高的学历了。在我心中，姥姥一直是一个思想先进又讲理的人。比如她一点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生妈妈的时候姥爷在北京当兵，妈妈是在北京出生的。当时姥姥觉得已经生了两个，就想让医生给她套环不想再生了。医生听说她只有两个女儿，就说，怎么也要生个儿子啊，最后姥姥没套环，又生了两个儿子。现在想来，这医生无意间的一句话，改变了我们家命运的齿轮。还有，姥姥从不会因为孩子们给家里干活出现失误（比如洗完碗不小心把碗全摔了）去骂他们，这点我妈妈可做不到。最重要的一点，她支持孩子们念书，她不觉得农村的孩子念书没用，孩子都能有文化。所以我觉得在这些方面，姥姥真的很开明。

  我姥爷在学历上和姥姥就一点也不门当户对了。姥爷年轻的时候很高大帅气，一米八几的身高，是村里出了名的“大力士”和好人。姥爷是个苦命的人，他是阳原县人，很小的时候娘就死了，念了一两年书就开始帮家里干活，后来去当兵，再后来结婚，在金矿当工人，结婚后搬到了姥姥的村子。姥爷的爹死于六零年饥荒，姥爷有一个亲姐姐在妈妈十几岁或二十几岁的时候癌症去世了，所以他那边亲戚不多。姥爷没什么文化，有点一根筋，有点倔，这几年老了，耳朵越来越听不清，显得很迟钝。妈妈说他不会表达感情，小时候脾气很大，加上他力大如牛，打你一下好几天都缓不过劲儿来。但是，不管怎么说，我都明白我姥爷是天底下最好的姥爷。他善良，老实，勤恳，能吃苦，虽然不会表达太多，也说不出有文化的话，可他真的是一个大大大大大好人，一个年轻的时候连只鸡都不忍心杀的“大男人”。

  我一直觉得，姥爷是没有生在好时候，没能接受教育。妈妈说，其实姥姥和姥爷并不配，姥姥有文化，看书多，却没有找到能和自己交流的“知己”，很多事都和姥爷说不清楚。但在做饭、收拾家方面，姥姥确实不是个贤妻良母，加上她有点强势，有点“作的息”，很多时候不懂得心疼老爷，对姥爷来说，也是一种“悲哀”。两人年轻的时候经常吵，就这样过了一辈子。

  姥姥和姥爷的大体情况算是说完了，然后就是妈妈。妈妈是家里的老二，从小就懂事，比如过年姥姥给做新衣服从来都不要，比如一放学回家就去拔草主动给家里干活等等。她脑子好使，上小学一直学习好，后来以全乡第一名考进了宣化县当年最好的沙岭子中学，这个中学在整个宣化县好像只招一个班，都是各个乡里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妈妈上初中仍然学习好，只是当时的社会环境，农村学习好的孩子都不念高中，都读师范这样的中专，这样有补助，能转户口，能分配，对农村孩子是最好的选择。中考后，宣化师范在整个宣化县招了成绩最好的三十几人，其中就有妈妈。这学校就在我现在生活的宣化区，甚至离我家近得可怜。十九岁师范毕业后，妈妈被分配回了老家的闫家堡中学教书，在那里教了几年书，教过历史，政治等等，还现学现卖地教过她几乎“一窍不通”的英语。

  妈妈品学兼优，年轻的时候漂亮有气质，崇拜她的学生和追她的人不知有多少，然而她当时眼光太高，甚至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谁也看不上。在她刚教书那几年发生的事我其实并不是很确定，因为我从来没勇气问过，只是以前好像无意间听她和别人说过。我感觉应该是有个同事之类的男人在疯狂追她，妈妈看不上，后来不知是那个人还是别人到处在编妈妈的流言传播。妈妈自尊心强，受不了别人在背后议论这些，死活不想在这学校待着了，说什么都要想进城工作，可是家里根本没有门路能给妈妈调工作。

  正在这时，大金主出现了，这个大金主真是害了我妈一辈子的万年神坑——我爷爷。别人给妈妈介绍的我爷，他可以给妈妈调工作，他当时在县政府工作，负责编写宣化县志，也确实有点文采和学问，这点我承认。我爷看我妈确实不错，答应帮妈妈调工作。但是，世间的万事都是要谈条件的，现在不是还说没有免费的午餐吗。我爷看妈妈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态度很明确地想把他的比我妈小一岁的大儿子介绍给妈妈。说白了，就是，你跟我儿子，我就给你调工作，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然后呢，让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妈妈的一件事发生了，我的那个优秀得谁也看不上的老娘，为了调工作，竟然就这么把自己卖了！！！她答应了这笔交易。居然！为了进城！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决定了！！！没过几天，她就被调到了宣化区的一所小学，在那里一直工作至今。

  现在的我们恐怕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的，为什么你会这样草草决定自己的幸福呢，为什么啊？！我的傻妈妈啊。可是在那个年代，很多农村的优秀女孩儿为了进城，都嫁给了条件很一般的城里人。条件一般，有可能是长得一般，或者年纪很大，或者工作不好等等。总之除了自己是农村户口，这些女孩儿配这些男人绰绰有余。就这样，妈妈走错了她人生的第一步，成为了当时那个时代的牺牲品。

  说实话，我爸也没那么不堪。我奶奶是区里的小学老师，我爷也是“文化人”，我爸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弟弟，他们四个孩子学习也都不错。其实他们小时候也是在农村长大的，好像是宣化区附近一个叫大堡子的村子，后来才搬进城里，二姑初中也考进了沙岭子中学。我爸中考也考进了宣化师范，只不过他是城市户口，人家城里人不稀得念师范，都去念高中了。他在宣化一中念完高中没考上大学（八十年代大学太难考了，能考上的绝对是出类拔萃的学生），好像是念了技校，后来在宣化环保厂工作。和妈妈结婚后据说以全厂第二考上了电视大学（俗称电大），说白了，也算是个“大学生”，配我妈这中专毕业后只进修了函授的应该绰绰有余才对。可我觉得，他就是配不上妈妈。他个子低，一米六五左右比妈妈高不了多少（我爷一米六的个子，导致他儿子都不高），年纪轻轻就谢了顶，长得其实也不难看，戴副眼镜。虽然他学习也不错，但是跟妈妈比真是差远了，数学之类的理科肯定一般——从我的基因就能看出来。

  说句良心话，我承认我爸是个好人（妈妈经常这么跟我说，想扭转我的看法），他没有什么恶习，心眼也不坏，也绝不是不正经的人，从小我没见过他的时候听妈妈评价他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爸是个窝囊废，其实他是个好人”。窝囊废，主要指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觉得他虽然不坏，可是人品、思想和修养方面还是有些欠缺的，我有一种无法选择生父的无奈。总而言之，他配不上妈妈，一点都配不上，半点都配不上。其实妈妈看不上我爸，可是没办法，家里也没人反对（难道是父母觉得答应了最后又不嫁很丢人么？！），最后无奈地嫁了。结婚之前，他俩去北京玩了几天，妈妈当时各种找机会挑刺，和我爸吵架，希望我爸提出分手，可是人家根本就不放手（废话，就他那样的找上这么好的姑娘能放手吗）。后来他们就领证了。当时也没什么钱，连婚纱和喜酒都没有，就领了个证。我爸一天好日子都没让妈妈过上。虽然我现在一直在踩我爸，不过他以后对我好的地方我还是会承认的。

妈妈结婚以后没多久就生了我，和我爸的感情也越来越好。我爸的工作蒸蒸日上，家里越来越有钱，我成了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后来我成绩优异，考上名牌大学，找上了高富帅男朋友，我们一家就这样一直过着幸福的生活，直到永远。

  不好意思，这是童话里才有的桥段。上一段纯属虚构。如果世事都这样顺利就不会有人像我这般无病呻吟了。故事还很长很长，不过想继续讲下去的话还得再说说妈妈这边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