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童年

一天路过学校门房,看到有小朋友在给晚来接她的家长打电话。泛黄掉色的话筒下拖着一根几乎要扭成一团的线,我呆呆地看着那多年没有用过的方形物体,突然就迈不开步,心也绞痛起来。

小学毕业的那个夏天,90岁高龄的太婆去世。爷爷及他的两个兄弟早就不在了,只好由爸爸等几个孙子辈来凑丧葬费。其中一个据说在外已发迹的叔叔怎么也联系不上,大家既不知道他在何方,也无法说服他的亲哥哥帮他先垫着,全部指望着伯父家的电话响起,里面传出他主动关心家人的声音。

丧礼在离伯父家有点距离的祠堂进行,亲戚们都聚集于此。生性不太爱热闹的我悄悄地溜回了家,刚到门口,隔壁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那时的我还没亲自接过电话,本想着去叫大人来,但又怕时间不够。“叮铃铃”的声音越来越响,超过半分钟也没停下来,我在紧张犹豫中跑进伯父家,一把抓起电话,用尽力气喊出 “喂”。然而,那头传来的是一阵嘈杂而混乱不清的“咝咝”声,显然是信号不好。没过多久对方就挂了。

第一次接电话的激动还没平复,爸爸和伯父因事回家了。我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伯父,他怀疑是大家都在等待的叔叔,不断地盘问我对方的声音,说了些什么。在我一连串的“不知道”中,伯父有些失望,脾气暴躁的父亲恼怒了,板着脸瞪了我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连电话都不会接,真是笨得出奇,将来有什么用?”

没有顶嘴,我红着脸低着头躲进自己的房间,悄悄地哭了一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那年的秋天,父亲领着考了全乡第四名的我去初中报到,在老师们的表扬声中笑得合不拢嘴。又过了好多年,我大学快毕业了,这位叔叔才以落魄的姿态回到故乡。当年的事情无人提及,大家都在平静地过着生老病死的日子。关于打电话的事情大概只有我记得吧,在那个阳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的下午,一个承受能力有限的小女孩的自尊心被极大地刺伤了。在她一个人的天崩地裂里,自信像寒冰一样被冷冻起来,从此以后,有再多的鼓励都难以让她悦纳自己,她总是很容易自责自卑,很努力地想要证明自己却又不愿承认自己。不喜欢自己,也容易否定与自己相关的一切,更难以正常大方地与他人相处,常常躲在人群的角落里,想要在隐藏中获得不被人评价的安全感。

看着那个给家长打完电话就立马和别的小朋友开心地玩起游戏的孩子,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不过心里也有些东西在慢慢解冻。多年前那个独自痛哭的小女孩擦干眼泪,用最美的笑容跟我挥手,说了声迟到十六年的“再见!”  

                                                     卷耳

                                             2019年5月11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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