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气江湖(11)

司空透和武小侠用行动告诉了凌楚楚,他们这次,赌对了。

西门生药铺赚钱的要义,在于垄断一方,奇货可居,赚尽富人、或者说是一心想成为“有身份”的人的钱,他们希望花费大把银子,买到普通百姓难以企及的物品,以彰显其不凡的身价。

据凌楚楚观察,清河镇这几日,大户人家的小姐、公子,都以佩戴端午香囊为美、朱门府邸、豪宅大院,皆用陈艾、冰片等药物装点门楣,里里外外一番下来,没个上千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小户人家,只能望而叹息:没有多余的钱银换取这份光鲜,真是连过节都没有心情了!

无怪乎西门生药铺早早晚晚门庭若市,其市价也居高不下,还大有节节攀上的意思。

可是,这些人都怎么了?说到底,不就是药材嘛!此时又无病疫,再多的量,也只能做熏香怡情之用而已。

她们见过武小侠的第二日,武家药铺便开始行动了。

首先,武小侠张贴告示,说陈艾、麝香、冰片这类药材,虽然在清河镇难得,但除了熏香、驱蚊的用处,并无其他功效,这似有“一语道破天机”的意思。

然后,武家药铺开诚布公,直接从店里拿出大量的药材,以“回馈顾客”的由头,每人皆可免费领取端阳节香料一份。起初,围观的人很多,大家眼神狐疑,不明这武家,葫芦里卖什么药。要知道,此刻药价居高不下,到手的买卖不做。武家药铺这样,哪是什么回馈,简直就是在生生赔本啊!

直到后来,一莽汉豁出去了,反正自己横竖不会吃亏,便拿了一包,拆开一看,发现果然是那几种药材,其配方巧妙,闻之醒脑提神,丝毫不逊于西门生药铺。

一时间,人潮蜂拥而至,把武家药铺挤得水泄不通;而与之相反,西门生药铺,则人去楼空,几个店里的伙计守着身边包装精致的药材香囊,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几日下来,西门生药铺生意惨淡,其股本也乏人问津,市价连连下滑,从第一天的廿两,到十八两,接来下落到十五两,直到今天,终于如她们所愿,达到十两。

只是,此时这些原本“珍稀”的药材,到如今清河镇几乎人手一份,便开始引来嫌弃。还是几天前,佩戴香囊还是风雅装扮的必备,到今天,已经是烂大街的俗物。

是以,街道犄角旮旯常常可见人随手抛弃的药材残枝碎叶,蚊虫倒是少了许多。

“如何,楚楚姐姐!这回你该信我了吧?”司空透接过钱庄老板手中的万两银票,笑眼眯起,一张一张数着,还不忘得意地冲凌楚楚眨眼。

“你好厉害啊!”凌楚楚嘴摸着手中离身几日的木牌,抿嘴浅笑。这次,轻易赚钱的喜悦,不明前因的困惑,接连几天的担忧,以及对司空透年纪轻轻、却精明如此的佩服……各种情绪在内心涌动,她除了不住赞叹,配合司空透之外,还着实不知道该做什么。

只是,对这套“空投法”,以及它大显奇效,她依然有股隐隐的不解和担忧。

“透透,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司空透捧着银票,头也没抬。

“那个武小侠……他为什么要帮咱们?”凌楚楚回想这些天武小侠的表现,简直就是司空透的“傀儡”,透透让他做什么,他就完全照做,即便是眼看着赔本、甚至是损人不利己的动作,他也毫不含糊。

经商之人,生生让赚钱的机会溜走,还很有可能招致了“西门生药铺”这样的劲敌,难道没想过后果吗?甚至,在最后大获全胜之时,凌楚楚以为,司空透至少会将所得银两分他一成两成的,结果他却说店中尚有经营要打理,不提任何回报,功成身退,无私如此,实在让人费解。

“他呀……”司空透停下手,偏头想了想,满不在乎地笑笑说:“他你不用担心,我是他的救命恩人,答应过帮我,而且……我毕竟是藏投山庄的!跟着我,还怕没钱赚么?”

“你怎么救了他的?”凌楚楚好奇。

“这个……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啦!改日再跟你说!”

难得见司空透言辞闪烁,凌楚楚微微诧异,似乎看到对方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只得莞尔一笑。

复云麓上,林荫蔽日,郁郁葱葱,一路鸟鸣声喧。柔和的山风融合着林间水汽,携着芳草泥泞的清馨悠悠拂面,将午后的暑气一扫而空,人的心境也跟着清明开阔起来。

一千两银票在手,自己算是完成了考验吧?李罴师兄当初,并没有规定她不能找帮手啊!

眼见山门在前,司空透忽然道:“楚楚姐姐,我几天不见人,要先到白虎堂和师父请安,我先走咯!”说罢,逃跑似的就要离开。

“站住!”

未等凌楚楚回应,忽然又人声从前方传来,声音清丽,却字字有力,循声望去,前方山门之前,站着一个青衣女子,她身材细长,年约二十出头,清秀的五官,却因为此刻严肃的表情,而显得不可亲近。

凌楚楚并未见过她,却听身旁司空透声音颤颤,怯声叫道:“师、师姐好。”

师姐?哪个师姐?难道是……

“你是新入弟子凌楚楚吧?”青衣女子看着她,微笑道:“我是朱雀阁的大弟子,白鹤。”

“师、师姐好。”凌楚楚刚刚还暗暗好笑,司空透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怎么见到了这个人,就这么怂包,没成想,自己这么快,连说话到动作,都原原本本地复制了一遍。

“透透,”白鹤走近她们,对着司空透勾起嘴角,只是笑意未达眼底,反而让人感觉寒毛倒竖:“这几天,又去哪里玩了?”

“师姐,我……”司空透面色窘迫,凌楚楚似乎能感觉到,她汗水涔涔而下的狼狈。

“嗯?怎么不说?”对方看着她,笑容不减,语气不疾不徐。

“师姐……”司空透一咬牙,抬头看着她:“师姐你既然都知道了,你要怎么罚我直接说吧!”

白鹤冷哼一声:“你也知道,山庄有信鸽联通外界,随时可知你的一举一动,更何况还是近在眼前的清河镇?你身为白虎堂弟子,不顾门规参与股本买卖,还敢与钱庄私设赌约,联合武家药铺,把清河镇搅得满城风雨!”她顿了顿,讥讽道:“谁给你的勇气?”

司空透低下头,小声嗫嚅道:“我也没算违反门规吧……又不是用我的名牌……”

凌楚楚睁大双眼,心底一惊,见白鹤正在看着自己,硬着头皮说道:“白鹤师姐,这次,透透也是为了帮我,请、请不要责罚她。”

白鹤看了看司空透,又看着凌楚楚,厉声说:“你可知道,为什么师祖曾立下规定:白虎堂和玄武楼弟子不得参与股本的买卖?”

凌楚楚心里一颤,道:“是、是因为这两位师父,所修致富之法崇尚“维稳”,厌、厌恶“损失”吧……”

“何谓崇尚维稳、厌恶损失呢?”白鹤盯着她,一字一句追问道。

凌楚楚脸一红,一时语塞,只得低头说:“愿听师姐教诲。”

白鹤叹了口气,对她道:“你入门几天,想必已经熟知各类生财渠道,及其每年的生息所得,有些利息高,有些利息低,你可知这是为何?”

凌楚楚想了想,答道:“嗯……我、我觉得,是因为一桩买卖,获利越多,那么其潜在的损失也会越大,如果获利越多,损失又小,那么如此轻易的赚钱方法,人人都会趋之若鹜,是很难,很难轮得到自己的。”

白鹤点点头,又道:“既然你能想明白,为什么又要拿出自己的名牌,与司空透参与赌局?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次成功,侥幸因素太大,如若失败,你又凭什么拿回自己的名牌?届时没钱赎回,轻则向他人借债,信誉和尊严受损;重则,别人会以为你以‘藏投山庄’的弟子身份招摇撞骗,藏投也自不会留你。你虽是朱雀阁门下,但贸然将自己置于无限的风险之下,可曾想过后果?”

白鹤说的每一个字,重重地敲击在凌楚楚的心头,像是把灵魂都敲了出去;她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只身立在这山庄门前,羞赧难当,无地自容。

凌楚楚咽了口唾沫,道:“楚楚知错,但凭师姐责罚。”

白鹤望着她俩这付待宰鱼肉的模样,心底而生出一股无力感:青春年少,总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冲劲,但初出茅庐,不知前方道路几多崎岖、陷阱密布。她可以事后惩戒,但赚钱的诱惑实在是太大,没有在现实中尝过苦头,又怎么会真正的吸取教训呢?

白鹤长叹一声,道:“司空透,身为白虎堂弟子,擅自违反门规,蛊惑朱雀阁新入弟子参与股本赌局,罚禁足一月,思过反省,期间不得下山,此次所得银两,悉数收归白虎堂。”

司空透撇了撇嘴,点头道:“好……”

“下去吧!”

司空透对白鹤躬身一揖,又看了一眼凌楚楚,悻悻地走了。

“至于你嘛……”白鹤望着凌楚楚,眉目舒展,轻声问道:“这次为什么会这么相信透透,不惜把自己的名牌拿出去抵押呢?就那么想赚钱?”

凌楚楚看着她,又羞又愧,只得老实回答:“因为……因为李罴师兄给我下了个任务,七日内赚到一千两,但不得从山庄带走任何本钱……”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在提到“李罴师兄”四个字时,白鹤的脸色骤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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