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迅猛的风声从隧道的边缘响起。耀眼的灯光渐渐照亮空无一物的隧道。狭长的地铁车厢缓缓减速。每一扇门都严丝合缝地对准地铁月台前方的自动门。
自动门在电子音中缓缓打开。几名乘客分别从不同的车厢门走下来，向电梯口走去。
江攀龙转过头，看向另一侧的地铁隧道。他把背包的松紧带调整一下，随即仰起头，向悬挂在天花板上的电子显示屏看去。显示屏上一片大红大绿，满是过节一般的气氛。
他们三个人要坐的，是开往另一个方向的地铁。此时此刻，显示屏上方显示：下一班地铁进站还有五分钟。
“呼——”
靠在凳子上的胡侃长呼出一口气，抬起胳膊，用衣袖擦自己的额头。两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倚靠在他的脚边。
“可算收拾完了……”
坐在另一边的四方凳子上的吴国坤转过自己的胖脸，看向胡侃，没有说什么。他背着一个更大型号的背包，看上去有些像是徒步旅行爱好者们常背的那种包。四方凳子原本最多可供四个人坐，他坐上去之后，凳子上方便基本没有多余的空间。
“这没办法。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如果不去帮忙收拾现场，主办方会不会允许我们再次参加，都是问题。待会儿，我会多分给你们一些劳务费的。”
江攀龙把背包从自己后背上拿下来，用右手拎住，左手轻轻地抚摸背包的表面。之前带萧欣阳去四处参观的时候，他忘记把自己的卡盒放回到背包里面。后来，宫嘉良告诉他，自己不仅帮助他把卡组收拾好，还在隋永和那个“雷霆霸王”爆发冲突时帮忙收拾摊位上的东西，以防止它们被破坏。在冲突爆发的时候，冯必成、吴国坤和燕海浪都在上厕所。王克和赵晖也似乎有些其他事情要处理，因而不在现场。换句话说，所有能够压得住场面的人都暂时不在场，才导致语言上的冲突演变成斗殴。等他们分批赶回来时，已经有几个无辜的少年玩家被卷入冲突之中。
“啊……不，不……”胡侃连忙一边摆手一边摇头，“这个真的不用，大龙……”
“这是应该的。毕竟，你们的时间被多耽误掉一些。”
江攀龙的指尖轻轻划过背包表面。他摸到自己的卡盒，也摸到自己最重要的卡本。奖品手办被他放在卡盒旁边的位置。他记得，在将奖品手办颁发给自己时，燕海浪脸上挂着的，是欣慰和赞赏的表情。这说明，燕海浪对他处理突发事件的方式还是足够满意的。
“嘀！嘀！”
短促的进站提示音响起来。另外一辆地铁徐徐停靠在江攀龙三人面前。
自动门刚刚打开，三个人便大步向前，一同从车厢门上车。
车厢中的乘客算不上很多，但也刚好占据车厢中的大部分座位。放眼望去，除了闭目养神的人和幼小的学龄前儿童之外，几乎每个人都在低着头看手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三个人。
“坐那儿吧！”
眼尖的胡侃最先发现连成一排的三个空座。除了这三个座位之外，其余的四个空座都是分散开的。
三个人先后走过去，把背包和塑料袋拿到自己手里，分别坐下。
“他们故意挑事，到头来，却让我们来埋单？这叫什么事？”
刚刚坐下，吴国坤便忍不住嘟囔起来。坐在他右手边的中年瘦男人本想发一句牢骚，一看到他的体型，便忍住对他发牢骚的欲望。
“漫展的主办方可不会区分我们和他们，”江攀龙苦笑，“在他们看来，我们和他们都是一样的。如果不是大家都为我们作证，我们也有可能被赶出去。”
“对啊，”胡侃两手一摊，“只靠我们自己，说得清吗？就算我们都长着八张嘴，估计也没用。”
吴国坤再次发出一声闷哼。他张开一双大手，用力揉搓自己的脸。
“大龙，”胡侃转过头，看向江攀龙，“这件事……不会影响我们的正版代理资格认证吧？我记得，再过几天，就是宣布正式认证的日子……”
“我觉得，应该不会有影响。”
江攀龙抬起头，直视自己对面的车窗玻璃。一盏又一盏明亮的金黄色灯泡从他面前飞速掠过。
“浪子哥和林鹏都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相信，徐经理肯定也不是。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们和观众们都已经解释得很清楚。整件事，完全是他们的责任。我们所做的任何事，都仅仅是自我防卫。现场所有人都可以为我们作证。”
“可是……如果这件事被传到网上，然后……有人造谣，怎么办？”胡侃仍然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谣言止于智者，”江攀龙说，“我不相信，极战王官方会相信毫无根据的网络谣言，而不相信浪子哥和我们的解释。他们的智商，不可能和网络暴民是同一级别。”
“对！”吴国坤重重地点头，“在场的人，都不是瞎子，更不是傻子！”
江攀龙伸出手，把手搭在吴国坤宽厚的肩膀上。
“我担心的是，这件事很可能不会这么简单就完事。他们有可能会继续找我们的麻烦。”
“对！”吴国坤再次点头。
“他们还能怎么做？难不成还能组团来砸店？”胡侃皱起眉头，“小区的东边不就有派出所吗？”
“你是不是傻？”
江攀龙忍不住一巴掌拍在胡侃脑袋上。他知道，从小到大，胡侃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平日里巧舌如簧，但关键时刻却往往会掉链子，或者脑子突然转不过弯。
“明的不行，他们难道不会来暗的？再说了，你难道没看出来，那帮人当中有很多都不像正经人吗？”
胡侃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身体靠到椅子背上。
“那……怎么办，大龙？”吴国坤转过头，看向江攀龙的脸，“你平时不是都一个人住在店里吗？会不会有危险？”
“应该不会，”江攀龙摇头，“我现在得抽时间去给我妈陪床，晚上不一定会在店里，可能会在医院。如果我不在，我肯定会把所有的门都锁好。”
“那……需要我们干什么呢？”胡侃问。
“这方面，暂时还不需要你们操心，”江攀龙说，“那些人应该不敢找我的麻烦。就算他们敢，我也有办法应付。店门口有摄像头，如果他们真的敢做什么，他们一定跑不了。如果有其他什么需要你们帮忙的，我会随时和你们说的。”
“没问题，大龙，”吴国坤伸出自己的右手，“你有什么困难，随时和我们说。我们一定会尽可能地帮你。”
“嗯。”
江攀龙点点头，伸出自己的右手。胡侃也把自己的右手伸出来。三只手紧紧重叠在一起。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突然从相邻的另一节车厢传出来。那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尖叫声。
“怎么回事？”
江攀龙眉毛一扬，纵身从座位上站起来，迈开大步，向尖叫声发出来的方向走去。
吴国坤犹豫一下，也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跟在江攀龙身后。胡侃把两人的背包放置到座位上。
其他所有人仍然在自顾自地看手机，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你……你凭什么拽我的衣服？你干什么？”
一个身穿素色长袍的少女张开双臂，护住自己的胸膛，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双脚却踩到自己长袍的下摆，差一点栽倒在座位上。系在她长袍上丝带已被扯下，掉落到车厢的地面上。坐在她后方的座位上的乘客们都对她熟视无睹。
“我就拽你的衣服，怎么着？啊？你看你穿得，活像在洗浴中心里上班一样！拽你怎么了？”
如同举重运动员一般粗壮的老年妇女露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伸出她又粗壮又笨重的手指，不停地对少女指指点点，整个身躯像一头在泥地里刨食物的猪一样向前拱，几乎快要压到少女的身上。
“这位大姨，请你不要这样对她。”
江攀龙一把卷起自己的外套袖子，露出自己的文身和双臂上的肌肉。他猛地张开手，拉住老太太的右臂，硬生生地把老太太的脸扳回到自己这一边。
“你……”
老太太正想发作，一看到江攀龙身上的文身和肌肉，整个人的气势瞬间削弱大半。
“你……你想怎么样？”
“我希望，你不要为难她，”江攀龙一字一顿地说，“还有，她身上穿的衣服，是汉服。汉服，是汉族的民族服饰，更是我们国家的代表服饰。它不是什么在洗浴中心里穿的衣服。我希望您老人家能明白这个道理。”
“嘀！嘀！嘀！”短促的到站铃声响起。
老太太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奋力甩开江攀龙的大手，发疯一般逃出车厢，直奔电梯口而去。
“这……这位大哥，谢谢……”少女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向江攀龙答谢。
“没事。不用谢。我也不是什么大哥。”
江攀龙微笑着点头还礼，随即转回身，走向吴国坤，示意事情已经解决。
两人并肩往回走，同时坐回到椅子上。江攀龙顺手从自己的外套里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的转账页面。
“怎么回事？”胡侃问。
“一个老太太欺负一个穿汉服的妹子，被我们俩给吓跑了。”吴国坤带着几分得意。
“嗡——嗡——”
正在这时，两人同时感受到，自己的手机开始振动。两人先后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支付宝。两个支付宝页面上各弹出一条转账通知。
“我先把钱给你们吧。省得待会儿再忘掉。”江攀龙露出轻松的表情。
“谢谢！”吴国坤张开大巴掌，拍江攀龙的肩膀。
“谢啦。”胡侃也笑着点头。
江攀龙笑着关闭支付宝，打开自己的QQ，打开萧欣阳的聊天页面。她的头像是一个身穿红裙、手执一把红伞的少女。她的聊天页面上发来一连串图片。
2019.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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