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下辈子还你
燕洵接到纳兰红叶的信的时候，是在准备去处理楚风一事的前一刻，风玫站在一旁，见燕洵皱着眉看了半晌，突然扑哧一笑，说道：“他也不知是抄了谁家女子的闺房怨语，糊里糊涂的竟然寄来给我？”
风玫接过看了一遍，随即笑道：“殿下，玄王爷笔迹凌乱，看起来像是喝醉了酒。”
燕洵摇头一笑，对于这个义弟，他还是很有些情谊的。十年相交，又连连帮助着他，关系不比一般，他开心的笑道：“他的兴致倒好。”
说罢，燕洵心里竟突然冒出一丝孩子气的恶趣味，想道若是他回寄回去，不知道这小子会不会气疯？
当下提笔就在那封书信之上挥毫写到：“相交十年，不知是此心意，兄愚钝也。长安攻克之日，兄亲自往宋提亲，不知可敢应否？”
风玫见了大笑道：“殿下，玄王爷见了会气疯的。”
“就等着看他发疯。”
燕洵把信郑重的收好，放在案桌之上，端端正正的一摆，哈哈一笑，心情大好，带着风致和刘淇就出了门，前往关押楚风的大牢。
虽然以谋反为名将其关押，但是燕洵还是让人给楚风治了伤，再加上之前穆宁珺一直悉心照料他，因此他身上的伤也好了大半。
昏暗潮湿的牢房里，楚风静静地站立着，从天窗口投下来的光线照亮了他俊朗的侧颜。
耳中传来细微的脚步声，楚风回头，眼中带着些许失望的神色。
不是她，她不会来看自己了吧！
燕洵走到牢门前，身后跟着十名护卫，眼神示意狱卒打开牢门。
“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吗？”楚风淡笑着问道。
燕洵微微一笑，神色出奇地温和，说道：“没错。我亲自来送你上路。”
楚风脸上没有一丝恐惧和惊讶，仰头看了看那狭小的窗户，轻轻笑了一声，许久才淡淡问道：“她……知道吗？”
她知道吗？她真的会允许燕洵这样杀了自己吗？
心里一片苍凉，会的吧！她是永宁公主，是顺林帝作为储君培养的人，帝王心术，为君之道，她比谁都清楚，感情上比谁都分得明白，既然他背着她做了这叛逆的事情，她又怎么会因为他而跟燕洵对立呢？
“楚风！”燕洵淡淡地叫了他一声，“她只说，她不干涉我对你的处置。”
楚风回过头，嘴角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说道：“我早该知道会是这样的。我不会怪她，是我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只是，燕洵，临死前，我有最后一个心愿。”
燕洵看着这个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男人，应道：“你说吧！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帮你完成。”
楚风凝视着眼前的男子，雍容华贵，气宇轩昂，王者风范一眼可见。这样一个天生帝王风范的人，就是她心里深深爱着的吗？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里竟然带了一丝轻笑，道：“帮我照顾好她，保护好她。不要让她难过，不要让她受伤，今生今世，只爱她一人，只娶她一人，你做得到吗？”
楚风是知道穆宁珺的从前的，她这些年呕心沥血，历经磨难，先前因为他的一番话决意跟燕洵走到一起，他就明白，穆宁珺是要把剩得不长的生命都留给燕洵了！
当年老谷主苦苦研究医术，创下回春针法，带她到南疆治病续命，可是当年她中毒太深，陆逊也说过，她最多也就能再有十年寿命！
而那年，她十三岁！
如今，已近二十一岁！
燕洵现在才二十四岁，正是男人最年轻最强盛的时候，莫要说穆宁珺活不久，就算是能陪他一辈子，妄想他一生独守着她一人，恐怕也不可能。
而燕洵，并不知道这些。他看着楚风，眼神复杂，许久才回道：“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爱她护她，只爱她一人，我也是会的。至于只娶她一个，日后身为帝王，这恐怕由不得我！”
的确由不得他，如今身边的文官武将都开始盘算着把自己家中长相较好的女人送到他身边，单是一个王晟，就一直不停地把自己的两个女儿往他身旁挤。
现在江山未定，多数人不敢轻举妄动，还是忠心于他，但他以后，为了牵制平衡群臣的力量，恐怕也不得不纳些妃子。
这是做为皇帝，最身不由己的一点。
自古君臣之间，哪一个没有政治联姻？虽然这样的婚姻不一定能保得朝堂太平，但是至少可以稳定大局，也可以维系着君臣之间的平衡。
楚风冷笑道：“那你还说什么爱她护她？就算许她皇后之位，你觉得，你对别的女人，真的不会动心吗？后宫争斗，我相信你比我见得多，你觉得她想要过着那样勾心斗角，与别人争风吃醋的日子吗？”
燕洵默然不语，他也不想让她过着那样的日子。
“这一生，唯有她真正把我放在心上。那我也一定会把所有的爱都留给她一人。只要有我在一天，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燕洵信誓旦旦地说着。
“哼！”楚风冷冷一笑，声音无比凌厉，“燕洵，我倒也不是为难你，你是未来的皇帝，纵然大权在握，也有许多无奈。只是，我生平所愿，无非是她安好。如今她既然铁了心要跟着你。我也会顺了她的心意。只是，若你有负于她，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的语气强烈得让人害怕，丝毫不敢怀疑。
“好，我答应你！护她一世安好！若我有负于她，必会不得好死！”
燕洵一字一句，眼神坚定，郑重地许诺。
楚风欣慰一笑，淡然自若地面对着他，看着他缓缓抽出龙渊剑，直指自己的喉口，却一点儿也不害怕，十分坦然地道：“动手吧！给我一个痛快！”
“哧！”长剑刺入肉体，随之而来的是楚风的身体轰然倒地的声音，在大牢里荡开，让这幽暗的地方变得更加阴森可怖。
“风珉，带人把尸体收拾一下吧！”燕洵淡淡地吩咐道，人也边说边走出了大牢。
风珉连忙让人七手八脚地动起来。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小姐！”楚云急得满头大汗地飞奔进院子。
穆宁珺心烦意乱，正在院子里弹琴，琴弦忽然就断了一根。
心中也蓦地一沉，整个人都愣住。
楚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跪在她身前哭喊道：“小姐，我按照你的吩咐本来要去找殿下的，可是我去晚了，我赶到的时候，哥哥已经被殿下杀了，真的被殿下杀了。”
穆宁珺整个人都好像被冰雪冻住了一般，一动也不动。
燕洵真的……真的杀了他？
她就那样呆呆地坐着，像个冰雕，一瞬间全身冰冷，眼里是说不出的惊恐和失望。
“叮！”颗颗泪珠滚落，击打着琴弦，发出清脆的声响，却好似心在滴血一般。
“小姐，你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不是说殿下不会杀他吗？可是我亲眼看到，殿下亲手杀了他，他们抬着哥的尸首去火化。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我根本没有机会救他……”
楚云放声大哭，楚风虽然不是她的亲哥哥，但是假装兄妹多年，感情不比亲兄妹浅。
穆宁珺艰难地闭上眼，心里却还是不愿意相信，燕洵明明说过，他不会让她难过的，她以为燕洵已经默许了不会杀楚风，可是没想到……
纵然知道不该怨他，知道他这样的做法没有丝毫的错误，可是终究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只觉得一股寒意袭身，比当年的剧毒噬心还要可怕，让她的心口剧烈地疼痛了起来。
她还是赌输了！
楚风，是我对不起你！
穆宁珺的泪像是莹亮的珍珠，一颗一颗地滚落，在阳光的反射下格外地刺眼……
楚风，你再等等，再等等，我会来陪你的……
这一世欠你的，我下辈子还给你……
父皇说，风哥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保护着我了，那风哥哥觉得珺儿小时候乖不乖啊？
风哥哥你看，我给你画的画，你说像不像？
“风哥哥……”穆宁珺声音苦涩地呢喃一声。
“珺姐姐，珺姐姐……”离潇看见穆宁珺的身体猛然倒下，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跑来扶着她，只见穆宁珺脸色惨白，嘴角有丝丝血迹蔓延。
“小姐！”离湘听见离潇的呼喊，也飞快地跑了出来，三个人急忙把她弄回房间去。
“我说你怎么这么傻？殿下哪会那么轻易地就把人给杀了？我偷偷去看过了，抬去火化的尸体根本不是风大哥。珺姐姐说得没错，你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离潇在房间里小声地训斥着楚云。
“嘿，你这小子，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楚云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好了好了，你们俩能不能别吵了，小姐需要休息呢！离潇，你看清了吗？送去火化的尸体真的不是风大哥？离湘在一旁问道。
离潇肯定地点点头，“我看清楚了。那个人只是穿着风大哥的衣服，身形很像，但是他们点火之前我仔细确认了，不是风大哥。你们想啊，风大哥犯的是死罪，殿下肯定不能当着所有将士的面饶了他，所以才自己去动手杀他。我想风大哥一定没有死，只是被殿下调包了。”
离湘和楚云一听，觉得也很有道理。稍稍放心了些。
穆宁珺半睡半醒，刚好听到这些话。心里也总算是平静了下来，燕洵不是信口开河的人，既然说了不会让她伤心，又怎么会真的杀了楚风？
是她太过心急了，是她还不够信任他。
这样想着，心里又有些愧疚！
她最近是怎么了？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冷静，也不如从前坚强。甚至于面对很多事情，也总是失去理性的判断。
“哎，离湘，你最近有没有发现，那个王婵很奇怪啊，总是在宫里能够见到她！”楚云一脸疑惑地说着。
离湘摇摇头，“我一直在小姐身边，都没怎么出去过，怎么了？”
“我那天看见王晟带着他女儿从殿下的寝殿那边出来呢！而且，你们有没有觉得，那王婵长得还有点像楚乔呢！你们说，殿下会不会……”
“嘘……”离潇示意楚云不要再说，压低了声音小声道：“这件事别在这儿讨论。我们出去说。”
离湘和楚云这才看向穆宁珺，只见她还在熟睡之中，便都蹑手蹑脚地走出去了。
穆宁珺心里叹了口气，又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会醒过来，恨自己为什么听到了这些。虽然一早就料到燕洵的身边还会出现很多女人，可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况且，刚才楚云说的是，王婵长得有点像楚乔……穆宁珺心里苦笑了一下，怪不得一直不喜欢让侍女服侍的燕洵，却单单留下了王婵，原来是因为她长得像楚乔，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这样一想，心里竟然愈加悲伤，难言的酸涩蔓延全身，让她忍不住想要逃离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