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这原来就是所谓的太极图。然而等我知道什么是太极和八卦的时候,都是长大之后的事情,已经太晚了。
在一百年前,咱们或许还是本家,这是李果儿走过来跟我讲的第一句话。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因为她并不知道我姓什么,而我也绝对不会姓李。她眼神飘忽,眼睛迅速地眨了几下,表明她还在认真地思考。我不是很清楚,李果儿到底知不知道本家的真正含义,但是我也不想去弄明白了,我只知道她靠近我讲话的时候,呼吸很温柔很甜,本家就本家好了。
北方的冬天,往往把一切悲伤都渲染的恰到好处,或许是因为太冷的缘故.
舞台还未搭建好,表演就已经在进行了。妈妈在舞台上唱着稍显低俗的歌曲,嗓子因为吸烟喝酒过量,早已沙哑和破音,并不是很好听。偶尔有来来往往的陌生人驻足观看,瑟瑟发抖,发出有节奏的跺脚的声音和偶尔的喝彩。
也就是这个时候,李果儿从灵堂那边径直走过来,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很好奇舞台后边的一切,对前边的演出丝毫不感兴趣。她走过来的时候,我正躲在一堆服装箱化妆箱夹缝里,穿着破旧军大衣,艰难地和寒风对抗,头低低地看着地面,牙齿紧绷,嘴唇因为风沙吹的裂开。
李果儿悄悄探过头来的时候,我并没有发现她。她走到我的身边,我能感觉寒风变小了,抬眼一看,她正带着一丝好奇,还有些许胆怯地望着我。我挺了挺腰,斜靠在箱子上,试图以装睡来掩饰尴尬。
“在一百年前,咱们或许还是本家”,李果儿说话很轻,四处打量着后台,声音似乎也被分散到四周。风声,音响声,丧乐声,妈妈的歌唱声嘈杂在一起。但是我还是听到了这句话。
“什么?”我故作听不清楚的样子,大声问。
“我说,一百年前,或许咱们还是本家。”
“哦”。
其实,我第一想法是想问为什么的,可是,我怕显得太热情。酷酷地说了一声哦。
“如果真是本家的话,是不是你应该叫我姑姑。”
我这次真是有点感觉莫名其妙,哭笑不得。
整个丧事场所在一片空旷的还未开始施工的工地旁边。城乡结合部一样的高楼正对着舞台后台。背靠着整个悲伤弥漫的区域.偶尔看到居住在里边的人从窗户里探出头来,楼房太高,窗户就像一排排整齐划一的键盘,有时候,会有几个人影杵在哪里。
我不知道,那天早上,高楼里的居民有没有注意到后台的两个六岁的小孩子,在那里因为讨论如果100年前,谁是谁的长辈的问题而兴奋地跳来跳去。
舞台与灵堂有一条弯弯曲曲的路,看得出是临时众人踏出来的结果。
李果儿忽然问我,你看,前边的像不像一个图形。我问“什么?什么像什么?”
"你看,这是咱们前边中间的小路,这边是舞台,那边是那个“,她指了一下灵台。然后手在空中画着。你看这个画像什么?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就是一个圆被分成两份,两边都有一个点而已。
我知道像一个东西,尤其是弯曲但边界剪辑整齐的小路,但是,说不上来是什么。李果儿说她老是看见这个图形,我没有理睬。
后来我才知道,这原来就是所谓的太极图。然而等我知道什么是太极和八卦的时候,都是长大之后的事情,已经太晚了。
灵台背面背面和东面就是断壁残垣.冷风吹过来的时候,载满了尘土,扑面而来.很快,所有一切崭新的东西都负了一层土,好像来自年代久远的过去。
嘈杂而伤大雅的音乐一直充斥在悲伤情绪所蔓延的周边,像一朵巨大的乌云,来来往往的人群走来走去,在乌云里走来走去,各怀着心事.
在我们的话题进展到100年前的我们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老山头走了过来。显然他好像找了李果儿很久,微微有点喘气。“李果,过来去给您爸磕头。”
老山头带着李果儿回到了灵台。李果儿拍了拍身上因风尘而落的土,站起来跑着就走了。尘土落下来的时候,有几粒落到我的眼睛里,我揉了几下,顺带把眼泪也带了出来。
老山头没有想到原来他的儿子有这么多的朋友,每一个朋友来访,都要来灵台一拜,这时候,就需要长子长女或者侄孙辈的在灵台旁边回礼,也就是磕个头。
李果儿就是要这样磕头。因为堂弟堂哥堂姐之类的都还在赶来的路上,所以,只有李果儿能暂时缓一下急。那一上午,李果儿磕了不下二十次的头,她后来跟我讲,你知道么?我看到灵台桌下有个蚂蚁洞,我每跪下去一次,就故意弄死几只蚂蚁。
我说,“你真残忍“,李果儿咯咯咯地笑起来,她好像有点不可思议,“哈哈,我还曾经用刀斩断了一条蛇。” 我愣了一下,想起来,“妈妈跟我讲过,黄大仙,狐二仙,蛇三仙,鼠四仙,千万不要得罪这四个,不然会有厄运发生。”
“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爱信不信”,李果儿给我撂下这句话就赶去灵堂磕头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各个方面的人基本都来的差不多了,管事的,帮忙的,做事的,守灵的。大家四处围坐地吃着主家提供的午饭,也有混进来一些陌生人,大家并没有很计较。
李果儿端着午饭又跑到后台来,当时,妈妈正在一边卸妆,一边吃午饭,顺便还提醒我,看好后台的东西。“记得看好咱们的东西,这边虽然小孩子少,但是人来人往的,人太多,别让别人乱碰我们的东西。”
“哦”。李果儿进来先“哦”了一声,妈妈笑了起来,“这小姑娘挺俊”。
我又想起早上的话题,“妈,她说,100年前,她会是我姑姑。”妈妈也笑了起来,拿着毛巾擦了一把脸,边涂乳液边转头问李果儿,为什么?
李果儿一本正经地说,这是爸爸告诉她的。
妈妈忽然不再说话了。她忽然感觉,李果儿这姑娘似乎有点奇怪。
我并没有理解眼前的这一切,低着头,继续吃我的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