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思

  秋姑子喜凉静，风袖轻轻一甩，夏娘家的火炉子便熄了。而每每正午时分，那燥热来势汹汹，似被谁蛊惑的又还了魂。在这一点上，树蝉们就体现的善解人意，早在第一场秋风后，三五结伴到彼世长途旅行去了。只遗下一件昔日的旧袍在人间，风吹雨淋，无人缝补。

  “离离暑云散，袅袅凉风起。”处暑至白露，秋娘莲步轻移，走的缓缓。她前脚刚过《诗经》两岸，那沙渚上的芦花便白了，银莲满目。不，更像一场铺天盖地的细雪，来得突然。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高吟着《蒹葭》的少年郎从远古溯流而下，驷星晰晰，伊人罗衣广袖伫立于一汪青蓝的秋水中央，若隐若现。近旁的河洲鱼肥水浅，雄雎鸠携妻带女正水中觅食，“关关”声悠闲而满足。

  水边青芜蔓生，红蓼冉冉，铺向天崖……

  云中雁字清亮，却无人寄锦书来。多情的诗人黯然把目光调转，望向高天云崖处那轮澄鲜莹澈的秋月。流光皦皦，清风缈缈，此时，浸泡在无边素月银辉中的秦楼与西厢，格外的清凉宁静。隔着碧纱画屏，月蚕们似在吐丝，风动，情动，一时勾起无眠人的绵绵相思意。

  罗帷堆烟，掩都掩不住。

  轩窗外，露水团在草叶上，亮晶晶的，纨扇丢在一旁，梧桐一叶一叶，不管不顾，有没有雨都在飘落。

  夜城没有上锁，子时，山中踏月那人踩着影子归来，鞋履湿重。惊扰了夜栖南枝的一窝寒鸦，梦呓声此起彼伏打碎了周遭的寂静。行至门前他忽尔踟蹰了，眼见西窗烛影微微，剪开重重夜幕，他暗自松了一口长气，急切中却不期然与中庭的幽幽桂香迎面撞了个满怀……

  恍惚间，我从一千年前的长安路过。

  更漏声中听吴歌幽宛，隔墙的捣衣声却很沉很重，把长安城的夜梦捶敲的很薄，像一块结冰的寒铁。

  富贵温柔的临安城，此时则是一片入骨的慵懒。华夜清满，玉炉香烬，兰堂内红烛芯长线短。烛火通明，只恐海棠深睡去。翠楼中，六幺催拍盏频传，绿腰舞舞的管急弦繁，红牙檀板合的是《杏花天影》，则舒缓轻柔许多，龙脑降真隔屏袅袅，萦绕鼻端，《清溪渔隐图》灯下观来秀峻温雅，古意逼人。当然，白日朗朗，有偶有关西汉子露着半条膀子，铜琵琶，铁绰板，于市井街头高歌“大江东去，浪淘尽”的高昂豪迈。

  一样月色，两种风情。

  当秋故人般推门而入时，他朝今世，诗歌曲赋，万物江山，都是她的臣民。包括今晚的风步、虫喃、千头菊的幽香，以及这一篇乱码的秋思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