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园春雨（5）

张爱玲小说里说“日子过得真快”，真是再真没有的一句实话。转眼就到了年底，今年他和整个南区的任务完成得都不错，相比之下，北区的业绩却比往年大幅下滑。北区一直是公司在大中华区的重要市场，因此总部办公室里常常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味道。

小年的时候，吴亚光来上海出差，请他在利苑吃饭。酒过三巡，吴亚光告诉他自己要辞职的消息。冯潇潇并不十分意外：什么时候都得有人为公司的损失买单。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吴亚光干了一杯酒，有些干涩地说，“看着写字楼里那些人光鲜亮丽、人五人六的，其实都是TM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冯潇潇诺诺地劝他，无非是“想开”、“保重”之类，大多还是因为物伤其类。职场里，谁对谁又能有几分真心呢。“哎，”吴亚光挥挥手笑道，“小道消息：今年总部的Leo就要到你们南区主管销售了，也算是你的顶头上司了。”“Leo……”“就是之前team building里你坐那桌上的香港人嘛！”吴亚光夹了块鸭脯丢进嘴里，笑道：“你那桌只有Leo和刘燕京不是南区的人。”“噢，想起来了，”冯潇潇笑道，“看起来人还很nice嘛。”吴亚光又夹了块鸭脯丢进嘴里，笑而不答，却是一脸的不置可否。冯潇潇夹了个虾饺，笑道：“燕京怎么样了？她人也很好。”“嗯！她人是真的好，很帮忙…”吴亚光点点头，想起什么似的笑道，“她才结婚呢，上周还在办公室发了喜糖。”“嗳，是吧……”冯潇潇笑说。今天的虾饺有点不熟似的，吃在嘴里木敷敷的。

上海冬天的雨说来就来，又正是周末晚高峰，出了利苑他就被堵在路上了。有一段路根本就是停滞不前，前后车辆此起彼伏的鸣笛。车窗外，是这个繁华都市璀璨的夜景，车灯、路灯、大厦里的灯火、闪亮的灯箱广告、红男绿女的笑脸…红的、绿的、黄的、姹紫嫣红的色彩，在车窗雨痕外渐渐模糊成一片。他突然有点厌烦这从小生活的城市了，觉得它那么喧嚣吵嚷…他把车窗打开一点，丝丝小雨，却仍带着这城市熟悉的冬天味道扑面而来，让他逃也逃不掉。

他掏出打火机想抽支烟，却不经意摸到车上那张不认识女孩的照片，愣了一愣，才想起上周小姨搭他车时跟他讲要给他介绍一位同事的孩子认识。“全家都是老上海人，知根知底，女孩子也乖巧，在外企里面做事情，要见见面的啊。”照片上一个姑娘抿嘴望着他，并不十分带笑，典型上海女孩子清秀的样子，好像他某一个高中同学、或隔壁姆妈的那个小姑娘 — 他从小本就对相貌一类不大分辨得清楚。

手中的烟蒂小小红光，在这五光十色的城市夜宴里，仿佛一个旁观者。车流久未移动，后面已经开始有人叫骂，嘟嘟的警车声由远而近。他想，那就去见见这个女孩吧。翻过照片，右下角写着小小的一个“静”字。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