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大的软肋,最硬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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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蜘蛛侠1》里有句非常经典的台词:“When I look in your eyes and you're looking back in mine, everything feels not quite normal, because I feel stronger and weaker at the same time.”翻译过来,就是被引用无数的、用以抒发遇见至真爱情时内心感受的经典语句:像突然有了软肋,也像突然有了铠甲。然而软肋和铠甲又岂止只是象征爱情啊!在我看来,它们代表了人世间所有至真至善的爱。因为于我而言,最大的软肋和最坚硬的铠甲,其实都不是恋人,而是我那年迈的老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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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生于1949年,是共和国的同龄人,我降临人世时,父亲已45岁。因和前妻无法生育男孩儿,故而离婚,几年后经媒人牵线,方同我母亲结合。我的降临让家人欣喜若狂,想必父亲更甚。养儿防老这类重男轻女的观念纵然是被诟病的封建残余,但却是我能来到这世上的重要因素。不过,我想父亲一定未曾预料到,这个梦寐以求的男孩儿,将要耗尽他一生的气力。

我刚能记事那会儿,父亲是个远近闻名的瓦匠,在那个物质条件比较匮乏的年代里,他仅凭一口老窑子和一手烧制砖瓦的绝活,就养活了全家老小。但这过程却是极其辛苦的:烧窑的过程要连续几天几夜不能熄火,这样劳累的事情,父亲舍不得让母亲干,偶尔让母亲顶替两三个小时,其他时间都是自己顶着。正因为他的付出,家庭才能正常运转,我才有了成长之初最基本的物质保障。

不过,父亲的“本职”并非瓦匠,而是木匠。他从小辍学习艺,20几岁时便成了十里八乡公认的一绝:凡是你能说出来的木料物件,他都能做得出来,而且件件精致。除了贩卖,父亲更是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精神发挥到了极致,自家屋内的所有家具:柜子、桌子、抽屉、脸盆架......全都出自他一人之手,无一外购。父亲更是在柜子上融入了前所未有的雕花工艺。凭着极高的艺术天分,父亲拿起木板就能随手起笔,顺势而雕,再配上油漆颜料的涂染,木板上瞬间熠熠生辉,各色花草鸟虫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除了木材,父亲还能编织出精致的簸箕、背篓等日常用品供家人使用,最重要的是,他会用竹子给我做各种各样的小玩物:竹弓竹枪、迷你宝剑、鸟儿以及飞机等等,这些小玩物成了我童年里最中意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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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不仅手艺精湛,拳脚功夫也甚是了得。他自小从扎马步开始,苦练一招一式,最终练就了一身过硬的真本事。他的拳棍功法虽不及武侠片中的高手们动作华丽,但却实实在在,招招致敌。据说,当年乡亲们抓到了一个极其猖狂的偷牛小贼,不仅拒绝交代实情,还挑衅大笑。村里年轻的小伙子们气不过来,轮流上前拳打脚踢,但却毫无作用。父亲见状便撸起袖子,上前朝那贼的腹部抡了一拳,顿时引得他口吐鲜血,招供求饶。

除此之外,父亲还是医术精湛的苗族巫医、经验老道的荒野猎人。在物质条件极度匮乏的时代里,他以过硬的本领为充当了家人的经济支柱,以超群的武艺保护了我乃至家人朋友,以精巧的狩猎本领让家人的餐桌时常摆满野味佳肴。从小到大,父亲都是我最崇拜的偶像,他多才多艺,万般皆能,站在他身后,无论多大的风雨我都不曾有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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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新时代的到来,旧的生产模式慢慢退却,为了养家糊口、供儿子上学,父亲不得不放弃低收入的兴趣和手艺,转而做起了烟草种植、工地建设等有着更高收入的苦累活计,到了本应退休享福的年纪,他还在忍受风吹日晒,受尽苦累。

我深切感觉到变化,是在高三毕业时。那时高考填志愿,老师叮嘱我们要征求家长的意见。然而当我充满期待地向他咨询时,他却跟我说:“儿子,爸爸老了不懂这个,大学报什么专业,我想掺和也插不上什么话了,你已经懂得比我还多了,你自己选就好。我和你妈只盼你上了大学,以后毕业找个工作,不用再干农活,我们就心满意足了。”停顿了一下,他又轻描淡写笑道:“我和你妈就只有一个要求,不要离家太远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我心里似乎就有什么庞然大物轰然塌陷了。我才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就再没有像以前那样,在我面前对时政要闻侃侃而谈,不再对历史人物品头论足,不再对人生选择发表高论了......我回想到,从我上高中后,花费剧增,他的生活由此除了工地,除了农忙,就再无功夫,再无艺术,再无他所热爱的大部分事物。他仿佛再也不是那个充满活力、万般皆能的父亲了;再也不是那个在半夜里,背着高烧40度的儿子穿越风雨的父亲了。幼时,伏在他背上那无所畏惧的安全感,现已渐渐被岁月吹散。他曾经的自信、坚毅,已经崩塌。

令我惊讶和懊恼的是,这一切的发生竟如此这般隐秘,如此这般迅速,悄无声息。仿佛熬夜补觉醒来时,惊叹已是夜晚一般,让人吁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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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7月,67岁的父亲外出打猎发生了意外,鼻梁骨以下至下颚骨部分全部粉碎性骨折。在X光镜头下,露出了除眼睛以外的另一个大黑窟窿,伤情让人瞠目惊心。而一波三折的救护路途里他不断失血,腿脚无力,站立不稳,到医院时差点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期。但也许是运气还没坏到极点,也许还有着神灵的眷顾,经过了6个多小时的抢救,父亲最终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

在医院照顾他的时候,得以毫无顾忌地好好凝视他的面容,得以再次像小时候一样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想想,这还是长大以来的第一次。父亲满脸的皱纹犹如纵横的沟壑,劳动时长期暴晒阳光,皮肤显得格外黝黑,加上术后留下的肿胀伤口,使得他的面部异常憔悴;厚实的手掌上老茧遍布,纹路格外粗糙,抚摸时候的感觉,像极了他曾经使惯了的锯子,深深地切割着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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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加病痛,让父亲再也回不到以前的青春岁月了。也正是从此刻起,我开始理解,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身后附着着家庭的男人肩上所担负责任:为了家人,很多选择往往是无法两全,然而只要家人需要,纵使坠入万丈深渊,你也得奋力向前。能够平衡自我与家庭的人,无疑是幸福的。我没问过他是否觉有遗憾,但我想,人生有遗憾是必然的。比遗憾更重要的,是家人的能幸福。

平衡,是我正在努力做的事情。而父亲用毕生血汗换予我的,正是获取这种平衡的条件;为了给儿子搭建向更高处跃迁的阶梯,他耗尽一生,挺到腰背佝偻。每当意志消沉时,只需想想我的老父亲便能鸡血翻涌。对我来说,父亲是最沸腾的鸡汤、最励志的偶像。他给予我的,我无论如何都报答不了!

父亲是我最大的软肋,也是我最坚硬的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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