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长外甥女在微信群里艾特我，说春节要给她妈妈留五斤百联瓜子。随之，二外甥女也语音说给她留两斤。这几年春节前采办年货时，总是会让卖食杂的二妯娌给我留一袋日期比较新鲜，磕起来又香又脆的瓜子，一袋30斤。我娘家兄弟姐妹多，这个哥哥五斤，那位姐姐三斤，基本就可以分割完毕。
瓜子和蜜饯是家乡人必备的年货。春节期间亲朋好友相互串门拜年时，家家户户都会沏上一泡上等的功夫茶，磕一盘瓜子，尝几块蜜饯，暖的是胃，甜的是心。美好的一年也就在功夫茶氤氲的香气里，在快乐的瓜子声中，在香甜可口的蜜饯里，红红火火地开始了。
下午微信群里，再次传来了长外甥女的语音，告诉二外甥女不用再交代我买瓜子的事情，说是她妈妈那五斤的份额里就包含着她的两斤。那一刻，心有点微微地疼——我这傻大姐任何时候都没有忘记她那两个已经成为母亲的女儿！
如果说大姐现在能够和我们一样到处嘻哈蹦跶，或许我心里会好受些；如果说两个早已为人妻为人母的外甥女生活窘迫到需要娘家的接济，或许我会觉得理所当然点。
大姐是家里的长女，从小跟着父母亲吃太多的苦。小时候家里非常贫穷，一家八口人全靠父亲一份微薄的工资和母亲养些家禽补贴家用。传说中的多子多福，到了父亲嘴里却变成了“贫在多子”。在那些贫穷的年代里，每年春节父亲都会在家里斑驳的墙壁上贴上他写得非常好看的美术字“安定团结，治穷致富”。看着这八个鲜红大字长大的我，深谙父亲内心的向往和殷切的期望。
大姐长我十七八岁，是家里的长女，当时家里的经济状况决定了她从小跟着父母双亲吃太多的苦。为了减轻家庭经济压力，为了让弟弟妹妹们能够安安心心地读书，小学毕业的她就开始了打工生涯。
在那个朴素的年代里，没有童工的字眼。小小年纪的她干着竟都是些重体力活。前些日子与大哥喝茶闲聊时，他说起当年亲眼目睹年仅13岁的大姐和成年人拼尽全力抬毛石条的情景时，依然忍不住泪眼婆娑。刚刚要开始发育长身体的她，就那样被重重的毛石条压弯了腰身，使她的个头一直不高；也许是年幼时过重的体力劳动埋下了病根，进入不惑之年时，经常听到她腰椎患病。
我们一直不断地读书，而大姐一直不断地变换工作。东沈糖厂、皮塑厂、雪糕厂......哪里赚的钱多她就去哪里打工。
我们都长大成人后，父母亲经常会在我们面前说起，他们这辈子最愧对的就是大姐。也不停地责备埋怨当年太傻，说是那时学校的点名制度不是很严格，大姐完全可以半工半读的。父母亲向来极其重视子女教育，大姐小学毕业的学历一直成为他们心中的痛。大姐从未因此而抱怨过什么，憨憨的她一直认为这是她作为长女的本分所在，她跟父母亲一样为我们学有所成而骄傲。
后来大姐嫁人了，姐夫就住在同一条街上。大姐一直没有把自己的户口迁到婆家，甚至长外甥女出生后户口也落在了娘家。等我懂事后，母亲才告诉我大姐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当时国家米簿上的粮食供应是按照户口簿上的人头算的。大姐为了缓解一大家子的生活压力，把自己和女儿的口粮都给了我们。
当年尚且年幼不清楚原来我们的食品粮里，竟藏着大姐睿智无私的爱。只是清晰地记得，父亲晚婚，母亲是在生育了三个女儿之后，才生下大哥的。这种家庭结构的男丁在很多年里一直维持着老的老，小的小的状态。加上长年累月只知道和书本打交道的我们，各个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家里遇上稍微重一点的体力活，非得来个全家总动员，结果当然是到了晚上，全家人你一言我一语，哼哼唧唧地各种疼。
自从有了大姐夫后，印制200斤的蜂窝煤这样的大事情，不到半晌就被大姐夫一个人神速地搞定。左邻右舍见状都朝我们投来了艳羡的目光，为大姐夫竖起了大拇指。如果没有善良的大姐，哪来如此有爱的大姐夫？
我读大学时，每次回家，大姐都会问我大姐夫有没有给我零花钱，见我点点头后。她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接着又往我口袋里偷偷塞上一两张百元大钞。2008年，在上海工作的二外甥女第一次领工资，很开心地给她寄来了800块钱。大姐硬是塞了400块钱给我，说是没有我的鼓励和支持外甥女考不上那么好的大学。当时我正处于人生中最为窘迫的岁月，工资低，孩子小，外债多，总是巴不得把一块钱掰成两块钱来花。而大姐嘴巴里我所谓的鼓励和支持只不过是她接济我的一个美好的借口罢了，她知道我一向好面子。
这个傻傻的女人一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嫁了一个憨憨的丈夫。从他们夫妻的生活里，我明白了什么叫做家庭和谐，什么是不离不弃。姐夫开了家小五金店，大姐帮忙打理店里的生意，负责一日三餐，教育一对女儿。姐夫店铺的生意红火，两个女儿单纯乖巧。一家人的日子简单而充实，平淡且幸福。
一直以为苦了一辈子的大姐，在女儿长大成人后，能够幸福地安享晚年。没想到2010年那场突如其来的恶疾差点要了她的命。也许是姐夫不离不弃的精神感动了上苍，大姐终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在轮椅上度过了两三年时光的她，终于能够站起来了，生活也可以自理了。只是五十多岁的她，走起路来完全像个耄耋老人一样颤颤颠颠的，给人感觉每走一步都随时会有摔倒的可能。
就是这样身体条件，她每天最牵挂的还是那两位已经成了家的女儿，总是考虑到她们工作忙，怕她们降低了生活质量。很多不用她操心的事情，她都明里暗里地帮着她们办好了。一如当年她尽心尽力地帮着照料娘家的这群弟弟妹妹一样。
大姐这个傻傻的女人，一辈子很少为自己考虑些什么。她一身的精力都用在身边的亲人上，看见我们笑了，她便笑得很甜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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