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菌子

有一首人尽皆知的儿歌——《采蘑菇的小姑娘》，印象中这首歌动画里的小姑娘都是蹦蹦跳跳哼着歌提着篮子去采蘑菇的。觉得动画里的动作神情贴切极了，因为我曾经也是一个蹦蹦跳跳去采蘑菇的小姑娘。小时候，采蘑菇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蘑菇在我们那儿的俗名叫菌子，采蘑菇也叫取菌子。用大拇指和食指手拿住根部往上提，菌子就拔出来了，就是取菌子。我喜欢取菌子的原因有两点:一点是取菌子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很有神秘感，好似去做很重要的事情；一点是家里吃菌子的方法特别，味道又鲜美无比。

夏天多雨，山中潮湿，于是多菌子。我们那里的菌子种类繁多，有软软白白的棉花菌、黝黑细长的黑炭菇、暗橙带有深橙色斑点的梨子菌、雪白带有绿色斑点的绿豆菌、颜色艳红质地坚硬的石灰菌、生长在枞树下深棕色的枞树菌、长在旷野草丛里的草菇、长得很像灵芝的不知名的菌子等等。

菌子在晚上生长得快，垂涎菌子美味的人又多。我和妹妹常常天黑就睡且一觉睡到大天亮也叫不醒，但在要去取菌子的日子里，天没亮，四点左右，奶奶才翻身起床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了。山中草长，露水又湿又重。穿上长袖衣服，抹黑提起竹篮打着电筒就出发了。这么早，起得最早去地里干活的人也没起床呢。我俩因为经常听人讲那些鬼怪的故事，天又漆黑，还走的是山路，微风中路旁的树模模糊糊的像妖魔鬼怪在呲牙咧嘴，害怕得要命，总挤在奶奶身边，走得飞快，生怕落下了被什么拖了去。

到山上首先要找一根像拐杖那么粗细长短的树枝探路，顺便打掉草和灌木枝叶上的露珠。越是深山老林，朽木腐叶越多，菌子也就越多。野生菌子没长大的时候是圆圆的，像市场上的香菇那样，但是比香菇小很多，长大了就像一把撑开的伞。有一天，天刚蒙蒙亮，刚走进山，看到白色的一窝，看不清楚以为是好多个棉花菌，可不欢喜，走近了要伸手去取，咦，菌子上怎么还插着一截树。呀!是一窝蛇蛋！赶紧缩手就跑，吓得半死，从此谨慎了许多，绝不轻易伸手。虽然那天头一回伸手就不利，却是取菌子最多的一回。天还没全亮的时候我们在雷炮谷的一个山坡上找到了一丛菌子，取了满满的两篮子，都是又大又肥的梨子菌。要知道，有时候运气不好，半篮也是很勉强的。这时天已经大亮，山上取菌子的人越来越多，人声鼎沸，我们也满足地准备回家了。

也不全是天不亮就跟着奶奶去，有时候也和伙伴们凑起来大白天去，全村的小孩，大大小小一二十个，热闹得很。大家人多菌子少，小孩又喜欢比赛，谁都想是取的最多的那个，比的就是眼力劲。我那时候眼睛很尖，但速度不快，个子又小，先看到也总让别人抢了去。只记得有一回很英勇地在好几个人一起伸手的时候取到一个很大的黑炭菇，足有碗口那么大，顿时骄傲得忘掉了过去所有争抢不到的沮丧，但是没抢到的那几个人好几天没理我。虽然大家争争吵吵，甚至为了一个菌子赌气打架，今天想来却是很开心的。

菌子取回来当然要吃啦。开头我说过，我们吃菌子的方式特别。洗的时候要用无花果的叶子擦掉菌子的表皮，而我们整个显家坪（村名）就一颗无花果树倒挂着长在池塘边的石缝里，菌子和无花果的叶子都不易得，因此特别。将洗过的菌子放在窝里炖成一锅汤，加上几瓣可以解毒的蒜，用柴火烧得旺旺地端出来，味道鲜美异常，细腻嫰滑，口齿留香，令我十分怀念。说起味道来，数棉花菌和黑炭菇的味道最好，绿豆菌、草菇次之，枞树菌和梨子菌最末。石灰菌颜色鲜红有毒且硬，晒干了吃便无毒却依然不软，没有别的菌子好吃。

离家十几年，山中的树早已经乱象丛生无法踏足难觅菌子踪影，取菌子的快乐心情只能存在于在梦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