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边：青海长云暗雪山 3

2010年4月14日，玉树藏族自治州玉树县境内发生震级约7.1级的地震。2010年9月，北京家盒子文化有限公司发起“和玉树一起过冬”公益志愿行活动，组织捐款事宜。时任家盒子执行董事的曾敏杰先生带队前往玉树地区，运送和分发捐赠的过冬物资。10月27日，曾敏杰、杨浩以及同行的一位藏族老师布桑不幸罹难。

为了纪念志愿者的善行，曾敏杰的妻子马女士与北京市妇联所辖的北京妇女儿童发展基金会发起成立“曾敏杰杨浩联爱基金”。基金成立之后，家盒子利用自身的硬件优势，实施了改善玉树偏远山区中心寄宿学校医疗卫生水平的西部医疗角项目，针对脑瘫儿童水疗康复救助的小蝌蚪计划，以及针对社区推广亲子阅读的社区公益绘本馆项目。

具体说来，西部医疗角项目的驻校社工大致工作内容如下：

1.负责维持所在学校“医疗站”的运营，确保医药资源的有效使用；

2.为在校儿童及老师及周围居民提供急救、营养健康、医疗知识方面的支持；

3.对所在学校儿童的身体健康状况进行监测，并采取相关措施提高儿童健康水平；

4.运用社会工作手法，在所在学校开展小组工作、个案工作，促进儿童的身心发展；

5.与学校老师、学生家长、所在社区进行充分沟通，努力促成有利于儿童成长的社会环境；

6.记录项目进行中产生的数据，记录整理汇总；

7.开展社工课堂和课外小组，丰富学生生活；

8.小计划的执行和记录。

具体来说，“小计划”包括“小手纸计划”、“小水杯计划”、“消毒计划”、“晚安计划”。

牧区藏民都保留着大便后用石头、树棍擦拭肛门的习惯，学生们自然效仿父辈，包括许多女生。社工发放手纸给学生，让他们习惯使用厕纸。这就是“小手纸计划”。日后，我发现，有的学生懒惰，厕纸用完后不会主动报告，只等社工主动发现提供补充。另外，由于交通不便以及公益资金有限等原因，手纸采购量太小，经常出现月末甚至整个月都没有手纸发放的情形。再或者，就是出现个别学生拿得太多，产生一种把手纸视为玩具一类的轻微占有欲，等别的学生没有手纸可用时，他手里的就是奇货。

许多藏民直接饮用地下或地表泉水，基金负责人认为饮水不洁会增加消化道发病几率。社工每天生炉子，煮足够量沸水供学生饮用，称为“小水杯计划”。我对此计划的质疑在于，有资料说，外地人直接饮用牧区水源而导致的腹腔不适，是因为外地人的消化道没有适应水体中的菌群，而本地人已经适应，并无大碍。我没有亲自调查，不敢妄下结论。另外，社工准备的沸水，由于炊具和海拔限制，其水温并没达到100℃，而是75℃左右。那么，能起到杀菌的效果吗？

“消毒计划”是指社工在教室、寝室、餐厅喷洒稀释消毒液，每周两次到三次。常常因为资金预算不够，“消毒计划”暂时中断时有发生。

“晚安计划”是社工在学生入睡前，去寝室与他们聊天、讲故事。根据寝室数量，作具体安排。

这一届社工一共九人，藏族女青年：成林曲忠、美久曲忠、才仁永仲、曲英、义群、白玛措毛、仁增曲忠，阿成和我是其中的两名汉族，也是仅有的男性。美久曲忠是本届项目的联络人，负责与驻校社工、县政府、县医院以及县城药品供应商之间的沟通。接下来的培训主要针对五位藏族社工，她们没有社会工作的专业知识和技能，没有可观的医学基础知识。

第一天培训计划是邀请囊谦县人民医院的副院长给我们讲一些小学生常见病多发病。美久曲忠在事前有联系院方，取得他们的同意。但是那天当我们一行八人赶到医院，一位工作人员知道我们来意之后，带我们进会议室稍作等待。虽是六月底，走进空旷的会议室和走进大型冷藏室别无二致，这里的空气还在冬眠。塑料蓝色座椅的凉意隔着裤子浸着大腿。美久曲忠的电话响起来，电话那头告知我们副院长有事离开，不能为我们授课。走出医院主楼，医院的场地上有泥土翻整过的痕迹，计划用水泥浇筑场地。围墙之外，草色的群山之巅晨雾萦绕。

就在这一天，香达学校校方给我们一个工作：修剪棕榈床垫。香达学校是西部医疗角项目实施学校中唯一一个位于县城的，因此也就理所当然成为驻校社工的集会地点。阿成在香达学校的住宿房间自然也成了我节假日的临时客栈。该校学生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县城周边偏远村落，寄宿生数量比囊谦县第一小学、第二小学要多。每周上课五天，周末休两天。

当地一个小型公益组织——囊谦青年协会的一位成员在西宁为香达学校住校生购买一批棕榈床垫，费用来自他人捐赠。早先在测量金属床架的长度上出现错误，导致购买的床垫较床板长出十厘米。该工作人员和管理后勤的副校长一致认为，这样很是影响寝室美观，所以召集三五位后勤员工和驻校社工对床垫展开修剪。

所有的床垫都已铺设在双层床架上。我们首先得将它们一一取下，拆开棕垫外的薄薄海绵层，用园林花木修枝剪将尾端剪去十厘米，然后在将海绵层重新缝合。棕榈床垫厚约三厘米，何况棕榈纤维坚韧。修枝剪很久没用有些生钝，也不太好使，有个厨娘甚至拿来菜刀助阵。大号缝补针对比棕垫显得过短，没有顶针，不便穿线缝补。略估算，修整一张床垫前后共需二十分钟，全校住校生共计300多名，整个过程至少得花去三个工作日。棕垫铺在铁架床上，学生睡着舒适保暖，自然是好事情。可是所谓的美观，只能是校方希望迎接各级领导检查时的形象需求。作为驻校社工，与儿童自身利益不相关的工作，是可以拒绝的。我和阿成观察了一会儿劳动现场，默默走开，去忙各自的事情。

一连三天里，才仁永仲每天晚上回到医疗角就趴在藏式坐榻上，嘴里哼吱哼吱，紧皱眉头，“腰酸背痛，哎呀。”

“要不你少做一些？”我好心地建议。

“不行的。你看，这医疗角的电脑、沙发、茶桌，都是学校给的。不做不行哦。”

“你可以用拳头叩击腰部，像这样，就会舒服一些。”我坐起身来给她做示范。

“要不你帮我按摩按摩。”

我有些脸红。

“没事的。快点，这肩膀也揉一下。”

后来，阿成对我说，才仁永仲也作为学校后勤人员承担一些工作，除了每个月从基金得到的补贴，还能得到学校发放的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