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段时间,我在城市的郊外租了一栋小别墅,因地处宁静、风景秀丽,是乃写作良家之地。
当然,这也得多亏有橙子的赞助(橙子是《千篇一律的爱情故事》当中的主角),也是因为他,每个星期周末都会在这里举办数十人的派对狂欢。
派对没有想像当中电影里的情节,那样的五彩缤纷,大家身披华服举起盛满香槟的高脚杯、举止优雅的进行,而是满地的酒瓶、烟头和槟榔壳子,帅男靓女在里面敞胸露怀、激情四射!
音响开始放起强劲的电子嗨摇曲,大家在酒精的催化下扭动着身体、晃动着脑袋,他们放纵的肆无忌惮地解放着自己这一周的压力,个个不亦乐乎。
隔壁的邻居每次都因为太吵而投诉我们,物业多次与我们协商未果,橙子决定亲自出马,居然还真有效,之后再也没有物业找上门,我们都非常佩服他。
结果到了第二个星期,在派对上出现了邻居的身影,邻居唱的那首《今夜不让你入睡》真的让整个小区的人都无法入睡,之后我明白了耳塞的重要性。
我因为胃炎不能再继续喝酒,负责肠胃的医生吓唬我说:“再喝酒你就准备得胃癌吧!”我听得心里一悸一悸的,心想:我这还未满三十的小伙子,这就与癌症产生了亲密的联系。我胆小,从此不再喝酒。
当时我一脸茫然的坐在沙发的正中间,倒不是因为只能打干看着他们喝酒狂欢劲舞,而是肩膀上左右枕着两个酒量不行的男人,一个叫橙子,一个叫梁子,一个在我左耳边不停说梦话,一个在我右耳边仰天打鼾。
说实话吧,梁子你作为一个血气方刚的东北人老爷儿们,酒量这么差,真的很丢东北人的脸。
每次有人这么对他说,梁子就很不服气,叫嚣道:“咱哥两个比比?”接着梁子一口白酒闷下肚,吓得对方不敢说话,然后梁子便不省人事了。
派对的狂欢气氛并不适合我这种老年人的心态,我不可能走向前和他们说,嗨!走!我们去领略一下莎士比亚的风情吧!我们去体会下马尔克斯的孤独吧!那我估计会被他们一脚踢出去。
我只能望着他们,如同多年以前的高中,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望着老师和同学们激扬文字一样,他们的世界恍若和我隔了透明的屏障,我伸出手想去触摸,被刺得满手是伤,“局外人”的称号我总是莫名地会戴在头上。
当然,也是要顺便照顾一下我两个酒量不行的兄弟。作为“局外人”偶尔就会发现,那个平日里待人热情、乖巧文静的小姑娘,在这里会不厌其烦地说着她周围同事的坏话;那个平日里文质彬彬、书香浓厚的文科男,在这里跳的比谁都带劲,叫的比谁都嗨;有的人跳舞时会偷摸女孩子的屁股、有的人打牌时会把单牌夹着三带二里面一起打出去、还有的人故意假装喝醉依靠在某个富二代的怀里。
我静静的看着他们,与往常一样,我习惯做一个旁观者。因为我不是他们的老师,没权利告诉他们该怎么做,或者不该怎么做,也没那个资格,因为说了也没人会去听。
许久我快要去睡之时,我模糊地瞟到阳台上站着一个人,我莫名有股找到了队友的感觉。我推开他们两个头直径走过去,一回头发现橙子和梁子两个人的脸贴在一起,不过还好没亲上去。
我来到阳台上,耳边瞬间安静了些许,深蓝色的夜景没入眼眶给予着湿润,困意全无。那个女孩转过身说道:“寒总,怎么还有雅兴出来看看呀!”
女孩身披大波浪长发、迷人的大眼睛、瓜子脸,说起来是难得一遇的女神级别,她那奢华的淡棕色长衣和精致修身的七分裤,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简称白富美。
“我不是什么总啦,就一个无业游民。”我尴尬地摸摸头。
“哈哈,你不知道现在的人人都可以叫声总么?”
“额,好吧。”我听了一阵懵逼,想现代社会已经进步到这种时期了么?不对呀,明明中国才刚进入全面小康呀。
女孩看我一直发愣不说话,摇摇头趴在护栏上点了一根烟。
我这时才反应过来,说道:“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嗨呀!难道你也有胃炎嘛?”
“什么胃炎?你说我?我才没有,我只是觉得里面太闹了。”女孩喷出一注青烟说道。
“哦哦,我之前没见过你,跟朋友来的?”
“对啊,咯!就是那个人。”女孩的手往房间里一指,我顺着那个方向看,一个男人正在和另外两个女孩亲热。
“哦哦哦。”我若有所思。
“别误会啊,我不是和她们一起的,我是那个男的女朋友。”
“啊?”不是大姐,你这解释比刚才的还要劲爆吧。
“怎么?不信啊!你去问问他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摆手摇头说道。
“等他喝醉了,我就负责把他带回去。”
“哦哦哦,是这样啊。”
不是,那个男人是你的男朋友呀,你还看着他和别的女人亲热,这不太好吧,你真的不生气吗?关键是你还当起了后勤部门负责接送,敢情你一个后宫正寝,还帮着皇上找新欢啊。
我思绪万千,却没有开口,我也点上了一根香烟,望向前面一片黑压压的树林,此刻空中两股青烟勾勒着天幕,可惜头顶不是浩瀚星空,而是被城市的光映出的一片暗红。
我俩都没再说话,可能各自觉得对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
那是我认识夏小姐的第一个晚上。
过后的几个星期,她依旧会陪着那个男人来到派对,与往常一样的“三不做”――不打牌不跳舞不喝酒,就靠在阳台上看着她的男人和别的女人亲密,接着就是不停抽烟,也没有男人敢和她搭话,因为话还没开始两句就被一泼凉水硬怼回去。
我一直认为她这可能是一种特殊的癖好,看男友与其他女性亲密以满足自己不名的特殊兴趣。
她有时会进我的书房里看书,刚开始我是不允许的,因为我怕她在里面搞破坏。后来慢慢熟络起来,也就随意了,之后的派对基本上就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因为她都待在我的书房里。
我端着果汁敲开书房的门。
“你说,翠翠会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么?”夏小姐突然对我开口微笑道,那时她手里正拿着一本名为《边城》的书。
我把果汁放在桌子上,并直接没有回答,思考了会,我想一般人是不会想到这种问题吧,以及她的笑容让我很不舒服,在我看来特别像惨笑。
我反问道:“你怎么这么问啊?”
“啊!没什么。”她又低头继续看书。
这里面仿佛有点古怪的意味,每个人刚看《边城》的时候应该会有种同情的意思吧,可是夏小姐看的时候感觉那个翠翠就是自己一样,她这种从小在糖果屋长大的女孩,正常的表现应该是引以为傲才对。
她这些奇怪的表现让我觉得,她这个人有很多秘密。人真的很奇怪,明明知道那是属于别人的秘密,却总是想去揭开知晓,结局大多数时候知道的都是坏事。
我也一样,知晓的感觉并不好,作死会付出代价。至于我是怎么调查和套出她的话的,这里我就不提了,怕误人子弟,总之学会没好处。
故事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夏小姐出生在一个清寒的小家庭,父母都是工厂里的工人,那时她父母两人微薄的工资还可以维持这个家庭的正常开销。
夏小姐的妈妈,我们姑且就叫张阿姨吧。张阿姨天生丽质,是厂里少有的美人胚子,她的父亲呢就叫他王叔叔吧,不知道王叔叔用了什么巧语花招,就把这唯一的厂花泡到了手,这大概算是人生成就吧。
总之张阿姨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不顾家里人的一切反对,和王叔叔结了婚,并生下了我们的夏小姐。
到这里看上去好像是伟大勇敢值得歌颂的爱情故事。可是童话终归是要结束,结婚后家庭的负担越来越重。
张阿姨爱美,用她全部工资买了各种化妆品和衣服,王叔叔平时里省吃节用,艰难地维持着这个家庭的基本生活。
王叔叔从来不怪张阿姨乱花钱,在他的人生字典里张阿姨就是最大,他一年没换过一双新鞋、一件新衣服。
可是欲望这个东西,永远不够。
张阿姨不知从哪里看到了原来追求过自己的厂长,以及他旁边的新媳妇,更重要的是她那身漂亮昂贵的红色小礼服裙,在那个年代一件红色礼裙,也许是所有女孩子从小的梦。
这一比,自己身上那件崭新的白色露脐短衫显得灰头灰脸,张阿姨一回家就开始各种抱怨起来,王叔叔任劳任怨惯了,不理会张阿姨,张阿姨见不搭理,气冲冲地说:“你这辈子!就是个穷酸命!你们全家都是!”
这一下子拨动了王叔叔的神经,王叔叔大吼一声!吓得张阿姨后退了三步,这是王叔叔的第一次生气,也是决裂的开端,那时夏小姐才五岁。
真正的爆发在第二年的开春,夏叔叔在工厂里受了伤,伤势有点严重,左小腿骨裂不能下床行走。这一下家里所有的活,全部压在了张阿姨一个人身上,那时夏小姐已经上了幼儿园,她每天放学回家都能听到张阿姨的抱怨声。
她这样回忆描述道:一条不到几百米的路程,没有阳光,只有灰暗。
小小的她平日没事就跟着妈妈,张阿姨靠着美貌一天不工作到处打牌玩耍、混吃混喝。晚上回到家,夏小姐总能看到父亲独自艰难做好饭等她们母女俩的场景,那时的她太小,不懂得体谅父亲的艰苦,还一脸笑嘻嘻地对父亲说道:“我们已经在外面吃了哦,外面比家里好吃多了。”王叔叔无言,只是默默吃着他嘴里的饭菜。
“我想那一定很苦吧。”夏小姐低头眼神婆娑。
命运安排说这个家庭的灾难并没有结束,也是同一年,全国工厂集体倒闭,王叔叔张阿姨失业了,没有退休工资。
也正是那一年,王叔叔和张阿姨彻底闹崩,昔日的感情变成结婚证零碎的纸片满天飞舞,夏小姐吓得大哭,因为从那一天,家里的一切都开始破碎。
离婚是必然的,但是孩子归谁?他们决定让她自己选,夏小姐心底善良,担心父亲的腿,而选择了父亲。王叔叔感动地抱起了她,张阿姨看了后,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任凭夏小姐在后面穷追不舍摔破了腿也无济于事。
与父亲相依为命的日子里,虽然有苦点,但总体还是能过下去。
但夏小姐上了小学后,不知是谁传言她没有了妈妈,是个孤儿。男孩子们天天围着她转,骂她是个没有人要的孩子,她气不过向前去打他们,可这哪里打得过?她被前后左右拉扯放倒在地,衣服破了个大洞,她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可这远远没有结束,以后欺负她更是家常便饭,甚至班上的女生也疏远了她。
她不敢告诉打工的父亲和老师,因为欺负她的是学校里的小霸王。小霸王凶狠地告诉她如果敢告诉老师,就把她衣服全脱光让全校的人都看见!她那时害怕地一脸煞白全身发抖,老师走过来问她:你怎么啦?她说:我好冷!可这大夏天的怎么会冷呢?老师摇摇头离开了。
每次全身伤痕累累的回到家,奶奶问她怎么了,她都说是自己不小心摔跤了,奶奶责备她说:才买的新衣服还没两天就穿破了,真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闷声一言不发。
父亲每晚打工回家已是半夜,还没来得及看孩子,就倒头就睡。
在这个女孩子都爱面子,都需要保护的时期,她背后毫无一人。
那一天,她学会了什么是恨!她恨她的母亲为什么在她这么小就离开了她,她恨这片家乡的所有人!每个人都欺负她,都瞧不起她!
夏小姐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张阿姨回来了。对,回来了,开着豪华轿车,身披名牌衣服回来了,那个年代的县城,人们只见过面包车、小卡车,于是纷纷围观,把原本就不大的小房子围得水泄不通。
王叔叔高兴坏了,做了一桌子好菜,夏小姐一脸嫌弃父亲!别人当时不要你了,你现在高兴得和什么似的!
张阿姨一口未吃,张口就要孩子,说王叔叔他给不了孩子幸福!王叔叔沉默不语,半响过后说让孩子决定。
夏小姐那个时候年幼,母亲的一块精装巧克力甜得她忘记了之前所有母亲的不好,一件粉色的小蓬蓬裙让她彻底沦落,开心地开始收拾东西,张阿姨高兴地叫着:“不用收啦,全给你买新的!”
夏小姐一屁股坐进了豪华的轿车里,激动地向在门口张望的父亲挥挥手,向这一片养育了她的家乡挥挥手,那个欺负她的小霸王躲在树后面悄悄瞄着她。
她这一挥手,告别了她之前的人生。
从此她不再姓王,姓夏。
来到了大城市,新的环境,新的事物很快让她就忘记了她那个破碎的小家。继父是当地有名的大土豪,平日里更是对她疼爱三分,各式的糖果、各样的衣服装满了她华丽的房间。之后的她在学校呼风唤雨,同学们都称她为大姐大!她再也没受过欺负,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终于,她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大小姐生活。
听到这里,感觉像是个丑小鸭变白天鹅的故事。我也无心再听下去,后面的无非是青春期的叛逆和性格改变而已,我毫无兴趣,只是有点心疼王叔,而夏小姐却摇摇头,让我感觉故事远没有结束。
夏小姐上了初中,青春期的萌发使她的身体变得苗条有致,再加上她父亲母亲那优良的基因,她的脸蛋更是比张阿姨年轻时还更胜三分。
以夏小姐的脸蛋儿和家庭背景,很快让她成了学校里的名人,班花、级花、校花的称号在她头上不断变换着,她感觉自己就像明星一样,走到哪里都有人围观着她,无数的小男生们各种讨论着她,她感觉爽极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一场噩梦也在等待着她。
有一天,她洗澡的时候,继父突然全裸着就进来了,她吓得捂脸大叫,继父这才不好意思的出去。她回想着父亲全裸的身体,半夜不敢睡觉,强烈的预感让她感觉事情远没有结束。
果然之后这类的侵犯事件越来越多,夏小姐开始反抗,与继父大吵大闹,可继父力量实在太大,她被按在地上蹂躏。被摸了胸部,屁股之后依旧不满足,甚至要求与他一起洗澡。
夏小姐哭着向母亲求助,可是母亲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还对她说:他是你父亲,你就忍忍算了。
她仿若雷劈,她这才认清了母亲的真实面目。
她开始害怕回家,惧怕每次回家后的那一双魔爪,可她又毫无办法,在学校她是万中无一的女神,她那时为了面子,只能继续忍受着父亲的侵犯。
她开始暴瘦,因为她一想到父亲那张亲吻着她的脸,她就想呕吐!
终于,一再的纵容,在初三的一天夜里爆发了,她被父亲强暴,她把她人生最宝贵的东西交给了继父。她看着床单上一大片的血迹惊慌失措,那时没有人告诉她这是什么?也没有人去安慰她,她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姨妈血,不过下体剧烈的疼痛告诉她可能这不是。
从那以后人生开始灰暗,她不记得多少次夜里都是父亲那张淫荡的嘴脸,她不敢告诉任何人。
同时她的学习成绩直线下滑,她变得不敢和人交谈、不敢谈恋爱,而在同学眼里那就是高冷,她就是学校高冷美女的代表,无数宅男仰慕的女神。
这时,她想到了她的父亲,她那时已经上了高中,学习到了一点法律的知识,按照法律,她应该还是属于王叔叔的才对,她开始计划逃离这个家,回到她原本王叔叔的家里。
漫长的等待机会,终于在暑假时她偷偷跑了出去,她决定去找她的亲身父亲,与这个家断绝一切关系。
熬夜的旅途跋涉换来的却是眼前即将拆迁的小楼,已经失踪了的父亲以及奶奶的墓碑。她跪在小楼面前,失声痛哭、流下血泪,这一刻她好像一切都明白了,一切的懊悔和悔恨都在这泪里化成了血。
许久后,她准备第二天一早跳江自尽。
不料第二天还没到来,就被当地警察抓个正着,强行被带回了家里,回到家中得到的不是安慰,而是继父的暴打!夏小姐被打的浑身是伤,再加上那晚悲痛难眠,终于使她彻底崩溃,抑郁症随之爆发。
我听到这里,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眼前这个华丽的美女居然有这么大的悲伤,还是个抑郁症患者?
夏小姐看出来我的疑虑,挽起袖子露出一道道深深的疤痕,她笑着对我说道:“不骗你哦,我每次自杀都会被人救回来,你说我是不是我不该死呀!”她说话的语气像是在讲一个笑话一样,可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笑。
随后,夏小姐上了大学之后,她早已经不再自杀,不是因为她走了出来,而是她变得冷漠无所谓起来,继父也不再侵犯她,也许是因为另有了新欢,也许是看到了她身上那一道道抹不去疤痕瘆着慌吧。
总之呢,门外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是他继父安排的婚事,男朋友很争气,第二个月就给她戴了绿帽子,反正她也无所谓了。
她吸完了最后一滴果汁,发出“咕咕咕”的声音,起身对我说道:“天快亮了,我要去送我男朋友回家了!”说完便打开了门,留我独自一个人啃食着这份该死的秘密。
在她关门的那一刻,我知道我与她的故事已经走到了头。
我只想到了一句话:夏是花开最盛艳的时候,也是凋零的时候。
我以此自嘲。
夏小姐故事讲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