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当年小师妹O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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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开口多余,难善终 /
襄王爷的大婚,娶的是苗疆公主。
京城张灯结彩,隐处严阵以待。
阿隐装扮道姑模样。
她递上帖子,门口小斯检查再三,方作揖,“青蓥道长,里边请。”
青蓥,是苗疆公主幼时玩伴,那年公主回乡南疆,青蓥归去古刹灯旁。
旧时发小,彼此都不知对方已长成如何模样。青蓥素独来独往,长路行来,却“莫名其妙地“病倒在路上。
阿隐一身道姑模样,怀着青隐的帖子,轻揽浮尘,踏门而入。
府内囍字满园,乐快正欢,花浓正红。大红地毯从门口铺开,满地的嫣红喜彩。阿银眼珠打量了一路,缘见喜堂如此,心有波动。想到那日霜雪伞下,想到六月初六的约定。
阿隐暗自观察,花坛边、墙角内、灯笼旁,掩藏暗箭。原这大喜的华丽殿堂,美满皮相,杀机暗藏。
这么多箭,对付谁?阿隐在园中踱步,忽一个转身,消失不见。
无人发现,几刻钟内,全府暗箭机关被拆了个零落。
回至大殿正中,掰了红烛边的一只箭格,尚未找到搁置处,便被身后一阵惊扰吸引了注意。
回身,阿隐望见簇拥之中的男女一对依偎身影。瞥见那男子面孔,陡然心头震动!
竟是他!
那个人······不正是华山冰雪下与她撑伞的人,不正是月下如霜为她换药的人,不正是······念去去不舍送行的人?
他怎会如此出现?
他身侧,那女子······是谁?
那厢人正往殿中行来,起哄声愈来愈大。
“大公子!闻说大公子府上有佳人,公子为了那佳人几欲动了归隐的心思。兄弟们正惊讶公子的意中人是如何人物,今日得见小姐模样,果然天生一对!看来我得赶紧准备大礼,等着您二位的喜帖了!······”
少女将头埋在顾笙怀里娇羞地笑,顾笙低眉望她脸颊,红烛摇影,映照倩影扶风,豆蔻温柔。
眼前双人如斯般配,阿银迷离了眼眸,耳不闻声响,心间五雷轰!
从落马山崖的相遇,到执手相伴的许诺。 记忆翻涌中,那情深脉脉,是假是真?若是真,那今日的出双入对中,我又是何人?若是假,那朝夕暮暮情衷相诉,全然挑逗计谋?
呆立间,那人携伴走至厅中。突见阿银的顾笙面色忽闪讶异,分不清那瞬间的光芒是惊讶还是失措,但很快凝为沉静。
少女见二人莫辨神色,疑问道,“你认识?······”
阿隐望着顾笙,心头翻涌,亦如悬万丈空。
顾笙缓缓,望着她,眼神中是一如洛道大雨中一瞥而过的深邃眼瞳。
他点头,却应道:“我的一个道姑朋友。”
“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阿隐素不饮酒,身藏秘密,不敢饮醉。今夜漫天漫地女儿红间,却恨不得百坛狂饮,一醉方休。
望向对面双影璧人,阿隐一口接着一口。自己苦闷独此,不若索性将心中怨闷和盘掏空,不如教世人议论哗动。
阿隐朱颜酡些,浓醉迷蒙,难道独我一厢情愿?难道由你薄情为终?
满地喜彩,她一抿唇红——
何妨趁醉,去闹个通透!
她颤颤地站起身,向对面走去。
行至对桌,不远不近一脚踏空。一只手掌迅速扶住她,阿隐倒在了顾笙的肩上。唇间,暧昧殷红,掌心,冰凉空洞。
白衣肩头,印上一抹红,谁见,如暗月寒雪,映照孤梅迹。
顾笙将她扶起。收回了手。那掌心,较自己的更无温度。
阿隐抬眼,在他依稀的目光里找交集,不见。谁的目光,被掏空。
众人熙熙,交头而谈。阿隐冷笑,推开旁人,返入厅中。袖口一摆,从空中抽下一大段红绣喜绸。
饮酒众人骤然噤了声响,晕红暂停了的时空。
喜堂之中,阿隐转身,旧事如瑟风萧雨,如朝寒晚风。
她徐徐开口漫唱——
“ 那年长街春意正浓,
策马同游,
烟雨如梦。
檐下躲雨望进一双深邃眼瞳,
宛如华山夹着细雪的微风······
雨丝微凉,
风吹过暗香朦胧。
一时心头悸动,
似你温柔剑锋,
过处翩若惊鸿······
是否情字写来都空洞,
一笔一划斟酌着奉送。
甘愿卑微换个笑容或沦为平庸。
而你撑伞拥我入怀中,
一字一句誓言多慎重。
你眼中有柔情千种,
如脉脉春风,
冰雪也消融······”
朱红喜堂,旧忆萦绕。二人一袭白衣,映似红袍。
若你早与他人两心同,
何苦惹我错付了情衷?
难道看我失魂落魄,你竟然心动?
······
鸣锣喜乐翻涌而回。
对面侬侬依偎,自己独桌饮醉。
阿隐明了,自己终是不敢疯魔,亦昏醉不了。
红绸绣球悬于庭空,没有红唇,没有晕颊。
恣意沉醉轻歌慢诵,不过是一场不能说的臆梦。
这一场关系里,开口多余,难为善终。
7 / 刺客之心,怎会痛 /
阿隐守在门口。
拂尘之下,藏着一把利刃。
屋内襄王爷正在挑新人喜帕,定是柔情甜蜜。
阿隐想了一想,飞身窜上屋顶。从屋顶上,几乎能看见襄王府的全貌,点着明灯的前门喜堂,花瓣铺路的小院后庄。阿银掐断那丝搜索顾笙的念头,在横梁上坐了下来,抬头仰望永恒静谧的星空。
权谋欺瞒,生死离别,不过所见日常。
哪惧他人负。
刺客之心,怎会痛。
远方的天空渐渐燃起火星,隐隐可见空中的奇异图案。那个图案,阿银曾在苗疆秀包的兵符上见过。看来,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阿银算着时间,脑中萦绕着阿姐的嘱咐:
“今天晚上,城中官贵,皆聚于襄王府中。婚宴吉时,主公会发动鬼谷兵阵围剿上宫。我们的人会守住王府,保证府墙内外,一丝消息也走漏不了。待上宫事毕,便集鬼谷兵清洗襄王府。你潜入进去,必要时进行刺杀。阿银,我知道你从不杀人······事已至此,王府已是瓮中捉鳖,无非看谁动手。手刃仇人,不是你当年入梨刃宗时的目的和立下的誓言么?······作为刺客,想要换取自由,总要付出代价!······”
凉风吹得阿银打了一个寒颤,却吹不凉她微烫得额头。阿隐望着火红的夜空,也好。倒是无需拿手刃人命,换取自由。
算了一算,时间差不多了。
她悄悄地拨开几片屋瓦,向内探看。里头烛光微弱,那新人二人依旧坐立床前,身姿形态却好生奇怪。
阿隐心中疑惑升起,握紧拂尘,跳下屋檐,潜窗而入。
待绕帘而过,定睛细看,方知,那屋内坐的不是王爷二人,是著他人假扮。
“中计了。”阿隐心中明了,赶紧抽身而出,屋内外忽然火光大盛,府卫出动。阿隐躲于石柱暗处,府卫的火把越靠越近。前后无路。如此,恐怕只能硬闯。阿隐观察时机,忽地一只手从暗处抓住自己腕间,熟悉的握力,熟悉的气息。阿银心头咚咚狂跳,一扇暗门打开,阿隐随着他,进入黑室。
石门沉沉地关上。
暗室寂静。
辨不清他的呼吸声和我的心跳,哪个更沉重。
我······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沉默许久,阿隐方开口。却是言语凌乱,不知道从何说起。
顾笙未答。他没有料到,这一场准备已久的陷阱,引来的猎物竟然是她。销声匿迹了太久的木方隐,没有一点点预兆地,出现在赤裸的他面前。
——直面他所有的隐瞒。
“我带你出去。”顾笙说,便转身勘探出口。
阿隐默默咬唇,他竟没有一点点想要解释。在安静的黑暗中,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一下子,所有的回忆都变得可悲的明晰,一个、一个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索:
“······一开始,你就知道我的身份。悬崖坠马,你救的并非是我,而是马车上的苗疆公主。带我入华山连日阻返,你意在牵制我,拖延我传递消息。而今日,喜房偷龙转凤,全府暗兵戒备,是因你见到了我,防我有所行动······我有说错么?”
顾笙没有任何回答,径直往里走。“路在这边。先出去再说吧。”
阿隐也没有追问。她知道,此刻凶险万分,脱险为上。
内心,却虚空得如一盘散沙。她不知道倘若面对答案,是该害怕他全盘承认,还是该害怕他继续编造隐瞒?
一声哨,马匹飞奔而来。
两人跃身上马,朝城外奔去。
后面,是满城戒备的军队正全城搜捕展开。
城墙下。
“大公子您是知道!王爷有命,今晚任何人都不能出城!”守卫特意加重‘任何人’三字,却不低顾笙策马扬鞭:“······快拦住他!······”
硬闯出城的骏疾飞马引来了越来越多的追捕。若无人抵挡,怕是今日阿隐难以逃出去。
“我下马拦住追兵,你不要回头,有多远跑多远,知道吗?”顾笙说。
阿隐不答,顾笙:“听到了吗?!”
“···我还有一问。”
顾笙环顾四周,“以后再······”
“······当年你说,”阿隐打断了他,“若我蛊解,要与我交换一物。是什么?”
顾笙面色陡然凝滞。他握紧了缰绳的手微微失力,马儿愈加疾驰。
阿隐察觉到他的迟疑。她心头浮现出那块兵符,不可抑制地有了一个猜想。
回过头,对上了他的眼。
在对视之中,彼此在眼波中相询。
好,既然你问了······
······顾笙伸出了手握住了她的下巴,在危机四伏的风中,在无所遁形的马上,轻轻地吻了下去。
顾笙下马,阿隐一人向前狂奔。
若不是奔腾马抖得太剧烈,若不是暗夜的光闪得太晃眼,自己竟以为,那颗本欲石化的心脏,正不听使唤地复苏。
此刻她不敢去想,那或否有情。也更不愿正视,缘来立场相异,本就错在相逢。
直至······
御马直入梨刃宗。
石门洞开——
银梨石窟,皆是血骨。偌大宗殿,寂如穴墓。
一场被围剿的遗迹。
阿隐在尸骨中一个个辨认,搜寻尚存的气息。
在大殿中央,颤颤呼吸着的······是阿姐!
阿隐抱着阿姐,将救命丹药送进阿姐的口中。
面对眼前,难以置信。
“怎会?阿姐,我们不是有鬼谷兵符吗?不是可以号令······号令······至强奇兵么?”
阿姐温柔地望着她,眼神苦楚落寞,“傻阿隐,兵符······是假的。连主公也没有辨出,咳咳,不是谁的错,是对手,太强大,太狡诈······”
阿隐泪眼迷蒙,看着孱弱的阿姐。
兵符是假的——是公主带了个假兵符,还是,华山细雪朝夕相处的三个月里,兵符被他······偷龙转凤?
究竟是怎样!
“······阿隐,忘记梨刃宗,忘记襄王府,你不再是抗击任务的刺客,不是风暴中的复仇者,你现在自由了,去追寻你想要的罢。”
阿姐说罢,咽了气。
“自由······”
阿隐的指甲嵌入骨肉中。
如今,要自由,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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