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账--07

过了个周末,围观消息的人哄散,全公司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回归日复一日的日常。唯独留下“吓死爸爸了~”这样的口头禅,就像春苗一样,一处一处慢慢长出,流传开来。尽管和丁凡的那套哲学没什么关联,但是事情又回来“爸爸”这个表达上,不管怎样,还是令人愉悦的。

带病工作的第三个月,再也没有和伍岚联系过。伍岚也没有主动发来过信息。

手头上实在没有项目可以忙了,同事也没有可以帮忙的,恰逢周末,丁凡决定去医院检查一下。

丁凡走出诊室,拇指食指捏着诊断结果,几乎要把一张搓成两张,每走一步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脚步声。

这一检查,差点要了丁凡毕生的胆,检验报告写着:小细胞肺癌二期。医院里的纸张,从来不仅是一张纸,对丁凡而言,这是一张健康的判书。宣示从这以后生命的长度不由得自己,所珍爱的金钱也要大笔地流向医疗。

医院楼道里脚步一个接一个,树上的叶子轻轻摇摆着,高楼上的玻璃安静高贵地呆在原地,一切都是该有的样子,唯独丁凡眼神蒙上厚厚的灰。中午的太阳将人的影子缩得很短,仿佛在告诉丁凡,他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能服务“爸爸们”的时间,也极为有限。

此时他的“爸爸们”在哪里呀,他多么希望有双“爸爸”的手扶住他,走到家门口。

这该死的渺小的命运飘摇,怎么就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理性来看,是有可能;但是感性来说,这世界应该让他健康一些,毕竟是拥有很多“爸爸”的人,没有了自己,其他人当“儿子”恐怕是没那么周到吧。

他想起了伍岚,想起来公司的领导,想起来自己的前女友,想起来同事们刚刚夸赞过他的话。世界将他包围了,世界又将他抛弃了,怎么可以这样呢?

患病的消息,丁凡没告诉别人,说不定就会像上一位同事的一样,过一段时间像个失误,消失了散去吧。

又过了一个月,丁凡换了另一家省级三甲医院去做检查,得到同样的结果。

一个月后,丁凡辞掉工作了。

“爸爸们”喜欢的人,辞职了。在城市弥留之际,给伍岚发了微信,却许久没有收到回复。丁凡放下手机,看见窗外有好多夕阳的阳光,照射进来,一点点在减少。

太阳将楼房的影子越来越长,从高楼到平房,马路上的斜阳望不到底,令人想起故乡那蜿蜒又细长的乡间路,每次斜阳洒过去,都感受到一份懒洋洋的舒坦。


丁凡破天荒地买了一捧玫瑰,挑的还是贵的蓝色妖姬,约伍岚在海边的餐厅见面。

伍岚没有准时热情地出现,穿了淡粉色的外套,拎了个小巧的皮包,黑色高跟鞋把穿了黑丝的两条腿衬托又长又细,丁凡第一次发现,原来伍岚的腿是这么好看,又长。

没等丁凡开口,伍岚先说了:“我估计九点要走,这顿饭,咱们最多只吃能到八点半。”

“嗯,为什么呀?”

“哟,买了玫瑰,给谁呀?不会是给我吧,我想也不可能,说说看,你待会要去约哪个妹子?”

话本来已经到了嘴边,丁凡硬生生咽了回去,在肠子里兜转了几个来回,窜到喉咙,嘴巴无法憋住了:“我怕我再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过去我是对你不够好,希望你能原谅我,不原谅也没有关系的,这花是送你的,算是修补一下我们的关系。”

“迟了,晚了,不巧了,偷偷告诉你,我谈恋爱了,这花,我可不敢收,待会见到我对象怎么办?”

“你……这么快就找到对象啦?”

“哪能算快,这时代,交流这么直白了,快很正常。”

“没有提前通知下?”

“还需要特例通知?我就像在你家敲门,敲了好几年,你却说怎么不提前告诉一下?拜托,大雁都记得自己要往南飞,你却不记我跟你坦白了多少次。”

“你说的对,我没有什么理由要求通知的。”

两人沉默了。

“花,我还是收下,这是第一次,也算是最后一次吧。”

“好。来,送给你。”

“饭我就不吃了,你也不用破费了。”

“嗯。”

伍岚带着玫瑰走了,转身下楼走到第十一级台阶,眼眶无故地红起来,户外晚风很凉,吹干了眼眶边上的泪珠。

丁凡坐了五分钟,起身回家,点了个外卖。回去路上看到伍岚的朋友圈晒出了和男生拖着手的照片。

伍岚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的烟,在家里沙发上,大力吸完最后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整个性冷淡格调装修的室内,唯一热烈的,是她的烈焰红唇点燃。滑面的睡衣包裹着她丰满的身材,同样热烈的脚指甲,悬挂在沙发靠背上,短尾猫矗着四只脚,在沙发靠背仅有的长细空间上,围着脚丫缠来绕去,悄无声息。


丁凡打包行李回了趟老家,像猫走路一样悄无声息。

遇见村里人在聊天谈话,他不想接,也无从可接。

后来某个晚上,他突发奇想,上街买了一千多块的烟花,夜里放给村里人看,人们纷纷围过来,夸烟花的绚烂,夸烟花的好看。

丁凡默默地占了一回“爸爸”地位,被人们称赞,看着大家乐开花的样子,抬头看着烟花。

丁凡回家后,还无声无息做了一件事,跟着首富改了个姓,姓马。叫:马凡。听着有点谐音“麻烦”,甚觉奇怪,后来干脆改了成:马不凡。

富贵之人,自有富贵之命。跟着首富姓,多少会给命中待来点运气吧。马不凡先生在老家房子,躺床上,看着医疗费用单,再看看天花板,跟工作时租来的房子天花一样煞白,了无生气。

马不凡先生眼眶终于再次热烫,泪珠滑落,沿着脸颊,滑过熬了无数个夜的皮肤。站在窗前,映出自己不受控制的狰狞表情,此时,没有伍岚在他身边,看着窗外,自己落泪。

过了很久很久,这位马不凡终于哭累了,像刚熬完一个通宵,累得迅速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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