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想起妈妈刚做的白丸子汤,青青的菠菜中漂着一个一个拇指大小的白色的小肉丸,再加上浓浓的小磨麻油的清香,只闻着味道就流口水了。
从记事起,每年的春节,总能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白丸子汤,这款汤也成了我的最爱美食之一。
“白丸子”是我们老家的叫法。它是用纯瘦肉加鸡蛋清做的。记忆里,它是最费时的一道菜,而且只有在春节的时候才能喝到这美味的白丸子汤。
小时候,家里生活不宽裕。日常饮食,最多的是红薯面饼子,玉米面窝窝头。在不同的季节里,还要去田地里挖点野菜来吃。
春天最好吃就是荠菜、槐花和榆钱,家里平时几乎没有肉食。但是逢年过节时,父母总是拿出一点点余钱,割点肉,给我们兄妹几个解解馋。
最让我怀念的是,春节的时候爸爸会买上几十斤肉,一是待客,二是辛苦一年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大餐。
每年春节前五天左右,妈妈拿出爸爸买来的猪肉,选出一些无筋的瘦肉,一点肥肉和筋都不要,妈妈总是很认真地剔掉这些。
妈妈先把肉洗干净,接着切成小块。先是用刀背剁,剁得肉块变成了大肉粒,再用刀口剁,直到把肉粒剁成很细很细的肉沫。
妈妈做得次数多了,也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每次她只看肉沫的多少,就知道该用几个鸡蛋清。
小时候物质匮乏,家里也没有蛋清分离器。妈妈会轻轻地磕破鸡蛋壳,剥掉指甲大小的壳,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把蛋清倒入肉沫中,一点蛋黄都不要,否则影响成品的口感和颜色的。
肉沫中加入蛋清后,还要再放少许盐,拿上一双筷子,顺着一个方向快速用力地搅拌,给肉沫上劲。上了劲的肉沫更细腻,煮的时候也不容易散开,而且吃起来很有嚼劲。
在妈妈调理肉沫时,我也帮妈妈做点事,把锅里添上水,烧火。等到锅里水响了,有一些小水泡开始从锅底往上冒时,妈妈就开始做丸子了。
她一般是先用左手抓一把肉沫,四个手指并拢,轻轻地握向拇指,肉沫就从食指和拇指围成的圈里挤出来了。
右手拿个勺子,把勺子先在水里蘸一下,沿着食指的边缘,轻轻地一刮,丸子就出来了。
把丸子下到锅里,一下子沉在锅底了。下锅的丸子要分散地放,不要只放一个地方,否则丸子们会粘在一起的。
大概2、3分钟后,沉到锅底的丸子“嘣”一下从锅底跳上来,浮在水面上。
妈妈常说:丸子浮上来,就说明它已经熟了,但是不可以立刻捞出来,还是等3分钟左右再捞出来。捞出的丸子一定要放到冷水里,激一下,这样口感更筋道。”
妈妈做丸子,我负责烧火和边捞丸子,火不易太大,要保证水始终保持要开不开的。
下丸子,捞丸子……我和妈妈配合着,不久就把丸子全部做好了。看着盆里漂浮着的一个个白白的小丸子,心里满满的成就感,忍不住捏起一个缓缓地放到嘴里,细细地品味着。
白丸子可以直接吃,只不过做成丸子汤喝更美味。
锅里放水,加点姜粒、葱段。水开后放入白丸子,再放点菠菜或者大白菜,煮上几分钟。出锅时,撒上香菜点缀,再滴几滴小磨麻油。一锅热腾腾、香喷喷的丸子汤就做好了。
时光荏苒,每年的春节都期待着喝丸子汤。一碗汤下肚,浑身暖暖的,一身热气。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受着幸福时刻。
聪明能干的妈妈不断改进丸子的口感和造型,发明了月牙形的,而且加了菠菜汁的丸子,如翡翠般,一样的美味无比。
时光流逝,我们姊妹几个已都长大、结婚、生子。每年的春节,家里的团圆饭桌上都少不了这一碗丸子汤。不光是我们姊妹几个喜欢喝,我们的孩子们也喜欢喝这碗爱意浓浓的丸子汤。
记得,外甥和外甥女们第一次看到绿色的、月牙形的肉丸子时,惊呼起来,缠着妈妈做给他们看。
妈妈也不嫌他们吵,也不嫌麻烦,只要是孙辈们喜欢吃的,她都乐呵呵地忙着给他们做,也不觉得累。
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肉食逐渐成了餐桌上的常客,而且随时都可以做丸子了。
之前,我家孩子上学前班时,我要上班,不能及时接送他,就把妈妈接到我家来帮我带孩子。
有一次周末,孩子的表姑带着小孩来我家,刚好赶上妈妈做了一锅白丸子。一岁多小外甥一口气吃了几个,表妹尝了尝,也赞不绝口。
我也尝了尝,突然发现口感不比往常了,嚼劲少了些,但更蓬松了,还有点脆脆的。
表妹禁不住求方子,妈妈一一讲给她听。原来,妈妈这次做丸子时买了根山药,剁成了山药泥加进来了。
妈妈一再强调,山药一定要买口感脆的,不要软糯的,否则做出来的丸子口感就不好了。
妈妈年纪也越来越大了,身体自不比年轻时。做一次丸子下来,腰酸背痛的。我们做子女的都心疼她,给她买了台料理机用。
她总是说:“机器搅出来的肉沫,味道都变了,不好吃。”她一直坚持自己做白丸子,坚持亲自用刀一下一下地剁肉,累了歇一会,接着做,直到把肉沫剁到她满意的样子。
往往这一个过程下来,她的胳膊也累得抬不起来了,但是,看到孩子们狼吞虎咽地吃丸子,一旁的她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劳累。看着孩子们享受着她的劳动成果,也是她觉得最幸福的时刻。
每次看到妈妈劳碌的身影,心疼她。我也逐渐学着做丸子,但是口感总是不如妈妈做得好,妈妈还是忍不住操作部分工序。
去年春节,我带着一家人回老家陪爸爸妈妈过年,爸妈自然是高兴的,妈妈更是做了好多她的拿手菜,丸子汤必不可缺的。
记忆中,腊月二十八是家里熬肉的日子。爸爸一大早就把猪肉,羊肉拿出来了。还是老规矩,妈妈先选出最好的瘦肉,切下来。
现在,我们家是个有着二十五口人的大家庭,所以妈妈切下的瘦肉越来越多,堆成了一座小小山。
懂事的侄女也跑到厨房来,帮着我们做丸子。她自告奋勇地要求剁肉,拿起两把大刀交替着,快速地“砰砰砰”地剁起来,但是不到五分钟,就累到了。
“剁肉咋嫩累呢!”侄女累得有气无力地说。
“奶,看来好吃的也都好费力,您之前一个人做得多累啊”侄女心疼地对我妈妈说。
“奶,俺爸不是买的有绞肉机吗?我们用它多快呢?”侄女一边说,一边去找绞肉机。
“不用,机器绞的口感不好,你休息下,我来剁”妈妈拦下了侄女。
“还是我来剁吧,等哈您来调”我拦下了正准备拿起刀的妈妈。
一边剁着肉,一边回忆起这么多年来,每一次妈妈剁肉的情形,历历在目。
是啊,冷冰冰的机器绞出来的,肉沫也是冰冷的,怎么能和妈妈亲手做的带着妈妈的温度的肉沫比呢。
我们看着累而繁琐的劳作过程,对她来说却是一种乐趣,一种对小辈们的爱。
一口一个吃着白丸子,吃进的不仅仅是白丸子,还有妈妈对我们的无尽的爱。
如今与妈妈相距两千多公里的我,想妈妈时,就会想到妈妈做丸子的情景,想吃白丸子时,也会想到妈妈的劳碌的身影。
如今,我也会经常给家人做白丸子,做丸子汤喝。我也会仿着妈妈,不用机器,全过程纯手工制作,但是总也做不出妈妈做的味道。
老公常说我的手艺不如妈妈,但是,孩子却很喜欢吃我做的。
做丸子的过程是繁琐而劳累的,但是,每一道程序里都融入了母亲对孩子的爱。
看似一碗清清淡淡的丸子汤,犹如母亲的一生平平淡淡,但是里面却蕴含着妈妈的浓浓的爱。
母爱,融进了这碗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