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事无两样人心别
卓云就这样进了门。
三个月过去,那红灯便整整九十日挂在卓云房门上。毓如身边的下人明里暗里都在鄙夷这二太太不知羞耻,毓如见了听了,也只是笑笑。人家新婚燕尔,自然是如胶似漆,何况那卓云生得一张喜乐皆形于色的脸孔,试问又有哪个男人不喜欢这爱娇的模样?
幸而,她早已习惯每天伺奉婆婆,照顾儿子的生活,卓云平日也只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来给老夫人请安,再捡那老人爱听的俏皮话哄哄老夫人开心。无论她对毓如是亲的热的姐姐长姐姐短,还是有意无意露了些昨个夜里老爷荒唐的印记在嘴角耳后来示威,毓如的态度都一样,客气、礼貌、保持距离。
陈佐千回来得晚,每夜又宿在卓云处,这么屈指算来,三个月里,毓如与他竟未曾见过几面。一个人睡,被脚到后半夜还是凉的,毓如便让奶妈将飞浦挪来与自己同眠。渐渐的,她开始觉得,稚子伴在身边,倒是比以前丈夫在的时候更让人安心。毕竟,只有这血脉才是真的不会分开,不能割舍的。
这日,陈佐千要去上海谈生意,一走总得上十天时间。婆婆便劝她:“恼他归恼他,两夫妻总这么着早晚生分了。你今晚备点酒菜,给他践行,我料他不会推托。”毓如低声应了,晚上便刻意陪着婆婆闲聊,等丈夫回来。
“娘!我回来了!”陈佐千迈步进门,一眼看见垂首坐在母亲身侧的毓如。“你怎么还没睡?”
她今晚是特意打扮过的。难得换了一身桃粉褂裙,点了同色的胭脂,抬头看他时,耳际一对明珠便随她动作轻摇,而双目盈盈,竟比那珠光更动人。陈佐千与她成婚数年,除了新婚那段时间,平时她都是端庄素雅,少见这般娇艳明媚,所以此刻难免心荡神移。
“老爷明天要出门,我做了几样小菜与老爷践行。”毓如含羞说道。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陈佐千在母亲期许的笑容中牵着毓如出了房门。
行至回廊,红灯还在卓云门口亮着,陈佐千见了,便叫来下人,“快!把灯挂到大太太门口!”回身抚着毓如的手,“这段日子委屈你了,不会怪我吧?”
毓如低头不语,男人却明显沉浸在这种娇妻美妾环绕的满足感中不可自拔,便当她这沉默是在吃醋,更是得意。毓如耳际那对明珠随她一步一摇,也荡得他难以把持,当着丫环老妈子,竟一把搂过毓如,咬住她耳垂,热哄哄的几个字喷入耳中:“几个月了,想我吗?”
毓如又惊又羞,半边身子僵在那里,手却用力将他抵了出去。
“当着这么多人……”她脸涨得通红,在陈佐千眼里,更多几分含羞带怯的娇态,因此倒也不恼,反而笑呵呵地把她搂在怀里进了她房间。
桌上早已摆好碗筷,毓如趁机轻轻挣开丈夫,斟上酒递到他手里,“我新学了几样小菜,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陈佐千反手扣上房门,施施然坐下,再一把把她拉入怀里,跌坐在自己身上。
“来,我们一起喝。”他饮了半杯,把剩下半杯送至毓如唇边。
“老爷,我身上还有个小的,不能喝酒。”她面露难色。
“不要扫兴嘛!卓云说少喝一点没事的。”陈佐千全然忘了避忌,一手捏住她下颌,一手直接将杯中酒悉数灌了进去。
毓如被呛得咳出了眼泪,伏在他肩上喘息,陈佐千的手却已急匆匆地伸向她颈下的盘扣。
“老爷!老爷!不好了!”房门被拍得咚咚作响。
“老爷我睡了!”陈佐千不耐烦地嚷嚷。
“老爷,二太太肚子疼!还出血了!”外面的声音更大了。
陈佐千推开毓如,“毓如,我得去看看,万一孩子有事……”对上她含泪却又强挣着笑的眼睛,“我……我就去看一眼,很快回来,你等我啊!”
男人跨出房门,毓如扣上扣子,擦了眼泪,叫人来收拾桌上未动一筷的饭菜,然后便又坐回了绣架前。
过了一个时辰,有丫头从卓如房间出来泼水,毓如走到门口,隐约听到那边传来嬉笑声音。她扶门站了会儿,三更时分毕竟凉意透骨,念及腹内娇儿,也只得插上门栓回床歇息,只余门上红灯,兀自燃了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