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封信

亲爱的朋友,

  祝好!现在是早上八点半,我坐在家里,给你写信。因今天起得有些晚,便放弃了去图书馆学习的念头。周末的图书馆特别热闹,昨日踩着点赶过去的时候,早已排成长长的两条队,让人排在队尾望洋兴叹。我还是比较喜欢工作日的图书馆,外面没有那么多人,里面也没有那么多人,学累了可以在外面散散步,买点东西吃。

  这几日读了好几本书,包括男神Ray Bradburry的火星纪事。恩没错,就是写那个《浓雾号角》的男人,那个能将寂寞与孤独写得无与伦比的男人。故事中,那只藏在深渊的远古巨兽,时光流逝,海水倒退,陆地上升,板块漂移,他却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同类的呼唤。所有人的灭绝了,他孜然一身,活在这个不属于他的世界。他的身躯太巨大了,相比这个世间的所有生物,一百万年过去了,时光把他记忆中的一切都带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深海中孤独地等待。有一天人类来了,建了一座灯塔,那个浓雾号角响起了,却又消逝了,而他也从沉睡中惊醒,开始游动,缓慢地游动,因为整个大海正压在他的肩膀之上,他花了很久很久游到浅海,又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浮上水面。那个号角仍在呼唤着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是他一百万年的记忆,在这样冷寂的夜晚苏醒,他奋力地向着雾角游动,像是号角的声音穿过了百万年的时光,穿过了厚重的大海。去年的这个时候,他来了,他绕着灯塔疑惑地转圈,然后白天来了,他又游走了。可是一年过去了,他仍对此念念不忘,他为此辗转反侧。

  “这就是生活。永远是一个人等待另一个一去不归的人。永远是一个人爱着某件东西胜过这件东西爱他。到头来你就会想把那件东西毁掉,让它从此不再能伤害你。”

  没有故事,没有剧情,没有一波三折,也没有所谓的高潮。就这样,诗人仅仅用他的文字就能让我们为此感动。这大概,就是文字的魅力吧。

  《火星纪事》也是这般,而我最喜欢就是里面2002年8月的那篇——《夜半的交会》。那是一个关于地球人与火星人相遇的故事,没有争执,没有战争,只有两条匆匆交际的生命,在彼此试探,彼此大笑。他们说着不同的语言,在一个寒冷的夜晚相遇。一个向前望去,是盛宴,是舞会,是金色眼珠的女孩跳着舞,是薰衣草酒的香味,是那条河上轻泛的扁舟,是夜空中灿烂的烟火。一个回首望去,是一座座死去的城市,是空寂的风夹着沙尘,是断壁,是残垣,是无际的荒漠,是无人的世界。他们试图触碰彼此,却不过是时间与过去的幻影。他们是这个世界最后一个人,在这样的夜晚祝福下次重逢。

“我们还会再相遇吗?”

“谁知道呢?也许在另一个夜吧!”

“我很想跟你一同参加庆典。”

“而我也希望前来探访你的新市镇,看看你所说的宇宙飞船,和这些人见面,听听你的世界所经历的大小事。”

“再会了。”

“再见。”

  昨晚的夜晚特别圆,也特别亮,我抬头痴痴仰望。清冷的月辉照亮了附近的云彩,一层又一层的云影投在月光之上,我眯着眼,看见那些陨石坑的阴影。我突然想到多少年前的那个晚上,当地球上的人们仰头望去,他们知道与此同时也有人从月球上回望。他们知道在一片小小的阴影下,有一架来自地球的登月舱,那个我曾在博物馆近距离看到的阿波罗十一号登月舱。我想起勒古恩老奶奶曾在《一无所有》写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在那上面,在乌拉斯,有人坐在山上,看着阿纳瑞斯,看着我们说,‘看,那边的月亮。’”

  看啊,那是我们的月亮,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却似乎从未变过,也同时遥不可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还是会依然仰头望去,去猜测那边的世界,而有人曾在月尘上迈出了一小步,有一面来自地球的旗帜留在了那里。当人们从哪里回首望向地球的时候,他们看见的是蓝色,是一整片黑暗中独一无二的蓝色,是家园的颜色。

  十二月七日

你可能感兴趣的:(第八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