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两爱:静待花开

1、

昨晚安琪准备上楼洗漱的时候,突然大叫起来,“爸爸妈妈,快来看!”

原来楼梯口高台上悬垂下来的植物开花了:是双层五角星花,外层是月白色,内层是暗红色。一小朵挨着一小朵,簇拥成一把优雅的小伞形状。

整株植物,开了这么三把小伞。是很低调、很整齐的花。花瓣很厚,半透明的美玉一样的质感。

安琪强烈要求我们闻一闻。真香!原来这就叫沁人心脾!


2、

陪安琪睡觉。清冷的暗夜中,听着雨滴落在天窗上的声音。

安琪问:“妈妈,淅淅沥沥是什么意思?”

我马上明白,此时,孩子其实正在经历 “淅淅沥沥”的微妙感受。之所以提这个问题,应该只是需要确认和回应。

“淅淅沥沥啊?现在就是淅淅沥沥。”

“是不是雨不大也不小,就是淅淅沥沥?”

我一面回答“对”,一面心里感叹:小孩子的感受多么精准,多么敏锐。

比如楼梯口高台上的那株植物,也是孩子首先发现了它开花的惊喜。

我们做大人的,成天在它底下走来走去,却从来没有想过去认真看上它一眼。


3、

这株植物,是我四年前,从一位老人家手里买下来的。

那时,有六七年了,心情总是窒息般地灰暗。我明白自己一直行走在抑郁的边缘。

那一年,在早市上,经常见到这位约摸八十岁的老人家。她身材瘦小,象个孩子。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布裤,孤寂地靠在一个角落里。身下垫一块撕下来的硬纸片。她的面前,总是摆着几盆小小的植物——刚破土的小豆苗一样的细小。

赶早市的人们,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穿梭在各个菜摊和水果摊前。没有人在这几盆瘦弱的植物面前驻足。

“奶奶,这都是你自己种的吗?”每次看到她,每次我总是忍不住蹲到她面前,一次次地问同样的一句话。

每次,听到这样一句问话,老人家必会往后一歪头,苍老的脸上浮出笑意,轻快又骄傲地回说“是,是,都是我自己种的!”

望着老人被风吹着的几绺苍苍白发,我又欣慰又心酸。欣慰的是,总算让落寞的老人家对自家“产品”有机会感到自豪;心酸的是,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了几十块钱奔波。

我不禁猜测,她是独自一人生活吗?有孩子吗?或者孩子们都在忙各自的生活,顾不得她吗?

只要看到她,我总会买上一盆。不过就是2块钱、5块钱的小东西。

小小的植物,装在干干净净的很小很小的盆里。

每次她都会对着我远走的背影再嘱咐一遍:“过阵子,它长大了,别忘了给它换个盆啊。”

老人家的语气,仿佛是在告别自己养大的孩子。


4、

那一年,买了很多这样的小小的植物。

想必它们都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我也定是每次都会装模作样地问到它们的名字。老人家也定是一一告诉过我的。

可是我,一天到晚,总是浑浑噩噩、糊里糊涂地走在天底下。

至今也不甚明了,这一株株清新的小生命,它们到底有个什么样的名字。

最后,小植物太多了,家里摆得太满。我不知道怎么安置它们,只好摆在楼下,或者摆在楼道里。谁喜欢,谁领去照顾吧。看着它们慢慢长大,也是对心灵的陪伴吧。

象老人家说的那样,每盆植物,养到后面,都开了花。各样形态的小花。最让我欢喜的,是花开的时候,全不是通俗意义上的那种喧嚣的绚烂和艳丽,而是邻家小妹那般的朴素、亲切、不浮滑。仿佛暗暗地、永远妥帖地等着你的样子。

就比如,这一株安静的植物,当年从老人家手里买下时,只是豆芽一样的小苗苗,几年来,平时也少有浇水和拂顾。却在今晚,粹不及防地,在孩子眼前,开出美玉一般的花。


5、

这两年,在早市上,再没见到那位卖花的老人了。老人家身体可好?我只能按下心底隐隐的不安,默祝老人身体健康、寿比南山。

此时,安琪沉入甜睡。我轻手轻脚走下楼,经过这株悬垂的植物,又忍不住凑近了,看了又看、闻了再闻。心下不禁惭愧:为什么孩子能发现花开,我天天在它面前走来走去,却视若无睹?

从什么时候起,作为成年人,我们逐渐失去了发现美的能力?

我们忙着生活。忙着生存。忙着人际。忙着记忆。忙着忘却。忙着哭。忙着笑……看起来,我们都有一颗太繁忙,太焦躁,太不安的心。

也许,我们应该学习孩子,随时告诫自己,定下心来,感受雨的淅淅沥沥,感受花开的惊喜。

祝愿我们每一个人,最终能静下心来,细细地寻找、发现、和品尝生活中无处不在的美丽。

愿我们的生命中,处处有风景,时时有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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