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庄》系列散文之前言

人,对故乡的眷恋是与生俱来的。

王鼎钧先生说:所有的故乡都是异乡,所谓故乡,便是我们祖先流浪过的最后一站······

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一辈又一辈,从明朝有家谱记载以来,他们历经迁徙、落脚、扎根、移民,到姥爷这一代时,最后定居于山西省平陆县西南角的沙口村,繁衍生息,才有了我们这一辈人,所以,故乡于我而言,便是中条山下,黄河边的这个小村庄。

村庄是从何时才有的,没有人能说得清,只是从姥爷这一代时,他们就住在现在的河滩地附近,当时统称沙口村,清一色的地窖院,方方正正,远看是平地,近看是大坑,只有走下去进到院子里才能感受到生活的气息。村里有戏台、关帝庙、圣母庙,过节有热闹,平时鸡叫狗吠,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馨景象。

到父亲这一代时,刚好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修建三门峡水库,黄河边上的村庄整体迁移,沙口村全部迁移到中条山上,村民迫不得已放弃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在山上挖窑洞、盘土炕安顿生活。山上交通不便,条件更加辛苦,没有柴火,需要从山上走到黄河边,去捞从上游漂来的干柴、炭火,那时种的最多的还是小麦,收粮食打麦子还得在山下麦场里,从山里到黄河边的路上,常有野生的狼、獾、野猪出没,相对来说,它们还是怕人的,但是碰到只有一个人时,就比较张狂,记得村里一个老爷爷晚上住在麦场看麦子的时候,就被一个狼咬了耳朵。虽然山上交通不便,但该去的地方还得去,上学、播种收获庄稼、过年走亲戚、闹红火,都得翻山走很长的路才能到达,去县城就更不用说了,没有公路,只有土路和偏僻的小路,带上干粮至少得两天时间。

改革开放后,村里人慢慢开始往半山坡、山脚下迁移,沙口村一分为二,在东边坡头上的叫东坡村,在西边破头上的叫西坡村。于是从那时起,两个村子的地理界线及人口划分便有了明确的界定。我们家在东坡村,相对西坡村小点,村里人口约一千人左右整齐地分布在三条比较宽的土路上,九十年代末把村里的土路陆续改修为水泥路,村口的337省道也由八十年底的石子路变成了柏油路。随着路的修通,村子地处交通要道,也慢慢热闹起来。

虽然修了三门峡水库,但是九十年代的时候,黄河每到夏季,还是经常泛滥。当时村口距离河边很远,整个村子的所有耕地相当于现在的两倍左右,靠近黄河的地,大人们称之为面沙梁(谐音)地,就是形容土地像沙子一样软,每个人的地都比较窄,但是很长,走过去至少得十分钟,由于距离村里比较远,所以一般种的是红薯、花生等懒人农作物,很少有种植玉米的。黄河一泛滥,就吞噬一些面沙梁地,两千年初期,这些被称为面沙梁的地,已经全部被黄河吞噬,2008年左右沿黄公路修好后,从村口通往沿黄公路的土路也修为水泥路,只是通往黄河边的好多路还是土路,只有一条相对比较宽的土路上铺了一层小石子。

靠山吃不了山,只能依水吃水。进入两千年,三门峡大坝每年夏天都在固定时间段放水,黄河水水位严重下降,平时宽阔有百米宽的黄河,一夜之间缩小成一条小溪,而河里的鱼因为放水过快被泥沙呛住,留在了河床里。村里人知道后,一传十,十传百,相跟着去捞鱼,于是每年夏季的六月底七月初,便形成了一个捞鱼的惯例,大人们、小孩子、老年人、年轻人、男人们、妇女们,都连夜赶去河边捞鱼,捞鱼期持续一个星期左右,捞回来的鱼,要么是分给亲戚朋友,要么是在马路边卖掉,其实卖鱼卖不了几块钱,只是图拿着渔网捞鱼的快感。

2015年蒙华铁路桥开工平路——三门峡段修建,由于桥墩在黄河里,所以放水过慢,鱼被泥沙呛到的几率小,去年普遍捞到的鱼普遍比较少,铁路桥修剪后更是如此,耕地陆续减少,往日捞鱼的场景渐渐消失,平静的小农生活被现代化一步步打破,鱼竿渔网一一收起,茅津古渡被黄河大桥的建成而日渐落寞,太阳古渡也会因集铁路桥公路桥的修建而成为传说,金鸡报晓鸣三省,不见行人来古渡。

生活是越来越好了,我总觉得有些东西在不经意间慢慢消失。每次回乡,都要来黄河边看看,它吞噬了曾经的村庄和农田,还会再去吞噬现在的村庄和农田吗?可能在它没有吞噬之前,城市及现代化已经加快了速度,它改变了靠天吃饭的小农生活,将农二代与村庄分离并快速转移到城市,将曾经维系了父辈们的村庄逐渐成为空巢乃至一步步消失,未来五十年内,村里的农二代们,会在城市的其他地方去扎根,去留下另一代儿孙们的故乡,而他们从小长大的故乡,却因为没有了后人的繁衍生息而逐渐消失,也罢,至少在我老之前,我还是会深埋在我的村庄的泥土里······

走访过那么多村庄,都是因为交通不便落后而消失,但是我的故乡,却是因为现代化的推动而消失,历史上那么多有了又消失的村庄,为何我的村庄也要遭受这样的命运,没有了村庄,我的下一辈该如何去寻找乡愁?

作于 2017.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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