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酒楼之十七:瞎子点灯1

那天晚上,雪落千村,行人路断。江湖酒楼早都打烊了,三更时分,有人敲门,我打开门一看,来了一句歇后语。

对了,这几天,我不知怎么又迷上歇后语了。比如:“老鼠拉木掀——大头在后边。”“狗撵鸭子——呱呱叫。”“瞎子点灯——白费蜡。”哎,那天来的“歇后语”就是最后这句。

我睡眼惺忪地打开旁门,就看见了三支灯笼。三支大红纸的灯笼,透着喜性,看着让人心里暖洋洋的。再看一眼打灯笼的人,我顿时睡意全无:怎么会是三个瞎子?一个瞎老头儿,眼窝儿深深地凹进去,显然没有眼珠儿。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两个眼珠都翻白,嘴角不时撇一下,不知在对谁笑。还有一个,是个四十岁出头的独眼儿汉子,矮个儿,大鼻头儿,他那支独眼正闪着狼一样的绿光。

独眼儿开口道:“小二哥,还有客房么?”我没回答他,而是冒冒失失地来了一句:“怎么瞎子还点灯笼?瞎子点灯不是白费蜡吗?”要是换了别人这么说话,可能老板早就让他土豆搬家——滚球子了,可我就会小胡同里赶猪——直来直去。

独眼儿眼里的光又闪了一下,嘿嘿笑道:“不错,我们正是‘白费蜡’。在下白吉昌。”说着挑了一下手里的灯。我这才看到,他手里的灯笼上写了一个“白”字,而瞎老头儿手中的灯笼上写的却是“费”字,这是酒楼说书的那个曲先生昨天刚费了一下午牛劲才教会我认识的字。瞎老头儿淡淡地道:“老朽费舍我。”那个少年的灯笼上写的正是一个“蜡”字,这我早就认识,可是,难道有人姓“蜡”吗?白吉昌好象看出我的疑惑了,开口道:“他叫蜡烛心儿。”那个叫蜡烛心儿的少年又怪怪地笑一下,然后怯怯地问道:“小二哥,有客房吗?”我这才回过神来,忙给他们安排了客房。

那一夜,我睡得很不舒服,总梦见灯笼。 第二天一大早,三个人就起身走了。房费倒是一文不少。就在那天上午,来了几个青衣楼的人。那个胖乎乎的家伙一上来就嚷:“喂,小二,瞎子看到没有?打灯笼的?”

我当然不告诉他们,就算不是青衣楼的我们也不会说。“江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顾客。”这是我们福老板说的。于是我反问他:“你说瞎子看到没有?这不是猴拿虱子——瞎掰嘛!瞎子怎么能看到?别说打灯笼,举着火把他也看不见啊”。那个青衣小子怒道:“你是打着灯笼拣粪——找死(屎)啊!老子是问你他妈看到瞎子没有!”嗬,他也会歇后语?

我道:“我不是谁的妈呀,将来也最多能成为谁的爹而已啊。”另一个青衣人道:“算了,熊胖子,这个小二脑子有问题,你也不是没听说过,咱们接着追吧。这里一共四条路,我们追来的是一条,剩下三条路,咱们六人分头追就是了。”那个熊胖子悻悻地瞪了我一眼,和另外几个人分头走了。我有些替那三个瞎子担心。他们看不见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还有坏人在盯着他们。我主要是担心蜡烛心儿。他那种透着点怯怯的笑容,好象刺疼我哪儿了,让我总放心不下。

青衣楼的六个家伙刚走,来了一个秀气的女孩子,黑发如瀑,白衣胜雪。自从小梨儿不告而别后,我好象很爱看女孩子了,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这不算什么毛病吧?

白衣少女微笑地问道:“小二哥,打听一下:有没有看见三位盲人?”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忙人?忙什么的?”她呆了一下,道:“盲人就是瞎子。”噢,原来瞎子又叫盲人啊,那应该是一种好听的说法吧?因为她这么好看,所以她说的肯定好听。

我迟疑了一下,道:“你和他们是敌是友啊?”好象我这么问有点儿太直接了吧?她也迟疑了一下,道:“我现在也还不清楚。还不清楚他们站在哪一边。”咦,怎么是敌是友她自己都不知道?不过,她倒挺实在的,没有故意骗我。可是,那我该不该骗她呢?我搔了搔头皮,不知如何是好?她脸上又飞出二分笑意,道:“噢,明白了,不好说是吧?那我指一个方向,如果对了你就点点头好不好?”啊,她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冰雪聪明的女孩啊?这样我又没违背福老板的要求,又没有骗她,臭猪头碰到烂菩萨——两相合适,多好啊!咦,我怎么想到了这个歇后语,那我不成了臭猪头、她不成了烂菩萨了?我又不臭,她更不烂嘛。

我忙点点头。她又格格笑了:“我还没说地方呢,你怎么就开始点头了,莫非你知道我第一次就一定能说对么?”我搔搔头皮不好意思地笑了。爱笑的女孩,尤其是漂亮女孩,真可爱。她沉思了一下,用手指了一个方向。我呆了,她真的指对了!我愣愣地点了下头。

她莞尔一笑,道了声:“谢谢。”起身就走。忽地又转回来,问道:“青衣楼的人你看到了吗?”我忙点点头道:“见了,六个。三个方向,每个方向俩。”她又笑了,想了一下,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漂亮的雪花。是的,一朵雪花,是用纯钢打造的,煞是好看。她道:“拿好,别碰中间的花心,有毒。”顿了一顿,又微笑道:“我叫唐小雪。”说罢,飘然而去。至少我觉得她是飘走的。剩下的时间我一直在发呆,这个肌肤胜雪的、冰雪聪明的、名字又甜又凉的女孩子,为什么要给我一朵漂亮又有毒的雪花呢?

福老板悠闲地踱出来,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掌心的雪花,不由脸色变了:“你从哪里来的这个东西?”我看了他一眼,不解地道:“这个东西怎么了?很厉害吗?居然让大名鼎鼎的‘福星’都突然色变啊!”福老板瞪了我一眼,咳了咳,道:“什么福星灾星的,出去不要乱讲。”又道:“唐门毒药,‘大雪满天,小雪如丝’,是其中十分霸道的两样,这个东西至少值三百两金子和七条人命,你说厉害不厉害?”那个女孩子怎么能用霸道来形容呢?这不是狗戴嚼子——胡勒嘛!

我又有些痴了,大雪满天,小雪如丝,那该是多好看的景色啊。她说她叫小雪,那大雪是谁?她姐姐?福老板看我傻乎乎的样子,特意又关照一句:“记住,下次见了她们千万当心点儿,可别得罪了她们!尤其是唐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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