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草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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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的人们曾热烈庆祝他们那里有遗址入选世界文化遗产,我家乡新安县的汉函谷关也赫然在列。 我的心却是分外的平静。

前几年,我的老师写过关于它的赋,县城的文人们也写过雪落汉关的文章。文人们的话大多是靠不住的,文境的布置往往会是作者自己很大程度上的主观想象。他们凭什么就说唐时的铁马雄风、汉时的将军威武就是自己笔下的样子呢?

二十五年前我也是县城中学的一个坏学生,那天下午和同学李伟一起逃课溜出学校,随意向东到达了一垛横亘不短的土墙下。这土墙靠南的部分下边用砖券着一个高高的通道,砖券门上写着不太好认识的四个字“汉函谷关”,两侧有更加难以辨认的对联,内容现在是记不清了。但这对联,却真的是康有为的手笔。不懂书法,总觉得南海先生的字确实没有多大的美感。让我兴奋的是,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名人和我家乡的风物竟有如此真切的对应。老杜虽然经过本县也写了“三吏”中的一吏,可千年过去,文章早已哭秋风了,你又能到哪里凭吊呢?当时想这里既然有康有为的墨迹,政府怎么不稍稍修整、保护呢?

仅仅是一念只想。以后无数次从关前经过,关东面青杨树上的乌鸦窝总是清晰在记忆里。走过关南面那座涧河桥,那里是豫西农专的旧址。桥东向上走二百米,我们把那里叫张坡,我二姐家就在离这不远的杨家洼。和姐姐一起在他们的玉米地里锄草,累了时抬头望向山下的汉关,丝毫没有觉出它和别处的异样。

是步入社会后才知道了汉关所包含的一些历史音讯。坐在回县城的车上,快进东关时总要向那里看几眼。春日的泡桐花开成一片紫霞,不远的涧河滩青草密密,成列的柳树在风吹来时自然涌起绿潮。看归看,它仍然沉睡在岁月中。在我们眼里,它只是一堵长墙,几个土堆。

这些年,慢慢知道了它被审视的消息。几个月前回去,它四周已经围起了如高速公路上那样的铁丝网,看起来人不得随意进出了。是施工队的人员方方正正地把墙周围的土地分割成几个条块,看起来他们是想说这里原来是一座关城的。

他们自然有他们的理由。可因为太熟悉了,我怀疑他们仅仅凭出土的残砖断瓦和一些简单的物什就敢断定汉关曾经的格局?文献的记载也许可以参考,但对它们的真伪如何考证?对历史的复原完全应该是科学的审慎,而不能主观地为了招徕游人而欺世盗名。站在局外回首历史的烟尘,万里丝绸古道上这样的关楼何止千百, 为何非要对它披红挂绿呢?出长安进西域,多少关楼都听过戍卒的长笛,哪一座长亭不记录过春闺的思念?荒漠绝域,越是向西的驿站承载的游子和商旅的离愁越是刻骨。中原在心中却只能回望,长路无尽,这样的安排对那些也处在苍烟落照间的关口怎显公平?

既然已经“入世”,接下来必然有滚滚资金的注入。会有哪个大老板来圈地造景,垒砌围墙收钱呢?

可它,实在只是一堵长墙,几个土堆。这是它最真实的面孔。岁月之下,对历史的复制只能是后人的一厢情愿,这样的所谓复原究竟对它身边的百姓有何意义?

我心存怀疑。

那天我站在张坡的地里,它与汉关百米在望。这里没路,连架子车也进不来,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汉割了很大一捆草却扛不起来,我搭手让他扛起。我没给他说我回来看汉关,他估计看它成千上万次了。他吃力地扛着草捆翻过更高的山坡,稍远的汉关下青草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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