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相怀中幽光闪烁,定海珠缓缓升起落在他头顶上空。一抹蓝光飘闪,盈盈生辉,在昏暗的晚空闪动,将他玉色的面庞照得更加苍白。
奇相凝神望去,流雪痴情的看着自己,秒目中满含柔情。脸面泪流如雨,颗颗泪珠滚滚滴落化做百千气泡翻腾涌动。
奇相伸出手掌向着晶莹闪亮的定海珠摸去。手指颠颤,心如刀绞。摇了摇头,道:“我自从少年时在曲溶洞得遇奇缘,携春水刀闯荡隐海,时至今日封疆为王,战斗不下几百场,唯有一平两败,引以为恨。隐海会盟时,我的春水刀抵住福青的八叉水刃,真气再难入里分毫,斗了千招不分胜败,羞愤之下撤刀回走不告而别。”
千叶闻言一惊,心道:“之前听他叙述与福青比拼,因象罔从潭水中突然冲出被迫中断,原来那一次义父与福青打了一个平手。”
千叶惊疑,毕竟她曾分别与二人交手,二人确实都是真气雄浑,法术精良,一等一的高手。然而在她心中偷偷比较。相比之下,奇相的威慑力与气场却比老祖强大得多。况且当日在鹿溪时,福青在庄公子全力相拼下竟被逼得现出兽身,而且福青显出兽身追击,她虽无还手之力却也能够安然逃离。
她暗道:“难道当日老祖手下留情,未能全力以赴?”转念又想:“或许二十年前义父还未领悟幽波九天诀,境界未有深层突破。若是两人再行比试,结果也许大不相同。”
提及老祖,想起庄周。定海珠已然寻得,她迫切想要回到鹿溪去救庄周性命。心中焦急,无意再听奇相叙述往事。蓝眸扫去,瞥见他与定海珠中的流雪纵情相视,沉浸其中。
此情此景,她又不忍打扰。想要说话又咽了回去。
象罔围着青潭飘游,团团打转,从一片草丛中钻入,又从另一片花叶里钻出。悠闲自在,无忧无虑。等到象罔飘悬靠近千叶之时,被她素手拽住云身拉在身旁。她冲着象罔问道:“你是真的呆傻痴萌,全无烦恼呢!”想到它冲入潭底巡回定海珠,若不是聪慧多智又怎能办到?是了,曾听庄公子提过“大智若愚”之说。口中念叨:“象罔天性纯真,花叶蛇狡诈多计。刺破阴谋的却恰是天真,想想也是可笑。”
奇相闻言道:“不错!若换作他人潜入水中必然畏首畏尾,防备多心,反而容易被花叶蛇那厮察觉。象罔则不然,它没有私心杂念,一心一意终能圆满完成使命。”
千叶叹道:“义父便是看中了象罔的特点,才会对它如此放心吧,难怪义父能够调兵遣将,运筹帷幄。“暗想,难怪北辰宫的鳗神舰队威猛勇敢,所向披靡。奇相真是一位目光如炬,镇定自若的帅才。
千叶道:“义父,女儿在此地已经耽搁了一日一夜,也不知我的那位朋友情况如何,心中实在着急……能否带着定海珠先行一步?”
奇相冲着悬浮在空中的定海珠温柔说道:“雪儿?不知你意下如何?哦,忘了告诉你啦,潭水边穿着草衣之人是我刚认下的义女,她叫千叶,是蝶族的巫祝。她……她的神情、性子和你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呢。”
定海珠幽光浮动,闪烁的比之前更加频繁。珠中的流雪目光平和嫣然一笑,如同春江破冰,柔情脉脉。炫丽的鱼尾轻卷漫摆,姿态十分高雅。
奇相哈哈大笑,道:“乖女儿!你可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雪儿如此高兴啦,她……她让我告诉你,她很喜欢你。人命关天,你收好宝珠前去鹿溪救人。象罔留下引路与我一同去捉花叶蛇。”
千叶道:“还得委屈下流雪公主啦,暂时先进入我的蝶袋里。”口中念诀,蓝色蝶袋从怀中钻出腾在半空,将定海珠吸了进去。收好蝶袋揣进衣怀里,玉指捏住下唇吹出一记响亮的口哨。
象罔闻声而至,绕着她不停转动。
千叶道:“务必协助义父拿住恶魔!我在鹿溪等你。”随即单膝跪地,道:“义父恩德,千叶没齿难忘。望义父功成拿住花叶蛇,为漫山崖瀑后百名女子雪恨!”说罢振开背后双翼,朝山下全速冲去。
行至漫山脚下路过一处茅屋,屋顶茅草缭乱。樵夫模样的农人正爬在竹梯上修理房屋,口中念念有词,唱着歌谣。
她听清那人的嗓音,正是之前上山伐木高声吟唱的樵子。他的茅屋还没修好。
千叶玉指绿光鼓舞点向茅屋旁的杂草丛。草叶横空迅速缠织编绕将屋顶铺满充实。
樵子又惊又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之下,差点从竹梯上摔落。他望着茫茫晚空,高声嚷道:“神人!究竟是哪位神人相助,樵人不胜感激。”
千叶淡淡一笑,舞着羽翼迅速飘过,想起樵子因山中降雨感慨而作的诗歌。脑中灵光闪动,也作了一首歌谣,吟唱道:“半山风雨半山晴,漫山喜怒无常定。悲欢俱是寻常事,陋屋翻盖茅草新。”她将樵子歌谣的最后两句更改,意思迥然不同。
樵子听闻诗歌,知晓她宽慰自己,下梯俯拜在地。激动道:“多谢神人指点,还望留下姓名,让小人心中感怀。”
晚空幽邃,微风轻起,漫山青绿,盎然生机。千叶振翅飘飞,头也不回,老远才传来银铃笑语:“镇海平澜漫山神,功德威武是奇相。”
山峦青奇,星空点点。连绵的山群似水墨般泼洒在天边,形成一条条婀娜曲线。
云雾闭月,暗光浮动。山色忽明忽暗,仿佛披上一层暗银色的衣裳,幽亮如泽。
群玉山头,林草石岩若隐若现,静耳倾听,依稀可以听清玄鸟高歌,鳞虫哼鸣。
千叶朝着北方低空浮飞,心中喜悦、焦急、激动、担忧……各种滋味融合混杂。怀中蝶袋隐隐生光。她垂头瞥了一眼,捂住胸口低声道:“流雪公主,咱们再翻过几座山就到鹿溪啦。您莫要烦躁,义父……义父与我相约,过不了多久便会与我们汇合,请你保佑千叶安然回返早点救得公子。”
漫漫山路,悠悠长夜。千叶归心似箭恨不能多生出两对翼翅。她加快扑闪的频率,穿过松林,溪流,草野,花丛……。
她脆声自语:“象罔若是在此,踏着云雾倒是轻松些,也不必让我如此受累。”想到这里,心道:“象罔与义父此刻说不定已经潜入青潭中寻觅花叶蛇去了,只盼他们能够顺利拿住那怪。
正在此时,一袭鸟迎面而来,叽喳乱叫,将她心神瞬间拉回。透过幽暗的夜光望去,那鸟群长相与翠鸟相似,双眼如火,嘴喙赤红,成群结队振着短小的羽翅急速飞窜。
千叶将翼翅合起,悠然飘降,躲过那群赤鸟。道:“是神鴖鸟,此禽所到之处,可以避开火灾,想来这一带山野草木再也不必担心火患啦。”神鴖鸟与她擦肩飞过,箭一般呼啸向前穿进幽森的林中。
千叶被鸟群打扰落在地面。抬眼望去,黑夜如坠,星光又增添了些许,月色朦胧,一道清灰透过云雾披洒而下将周遭照亮。眼前一片原野,种着成片的紫山花,妖艳夺目。暗香漂浮,她轻嗅了一口,瞬间迷醉在这无寂的花海里。不自觉伸手采了一朵,别在浓黑的耳鬓上,眯眼一笑。
清月朗朗,山花如海,星空万里,浮云流转。眼前的景色绝美摄人心神。千叶心道:“若不是时间紧迫,记挂着他的安危。定要在此长久留步,一览芬芳。”
她冲着长天说道:“良辰美景,可惜无人共赏。”叹了口清气,收敛心神重新找准方向,震翼浮飞。低空飞行,脚尖不时踩踏着紫山花似蜻蜓点水,穿花而过。鞋面上镌着的蝴蝶精巧逼真,仿佛在花丛嬉戏。
遍野山花的尽头连着一座赤黄的山丘。仔细瞅去,山形奇特。山尖裂开五处叉子,宛若手指,像极了手掌模样。千叶去漫山之时坐在象罔云身俯瞰群峰,因此山形态特殊曾加以留意。到了这里,知晓翻过这座“五指山”便到鹿溪。进入“五指山”山涧中,潺潺流水从山脚环绕而过,水流声清爽玉透,千叶身后不知被什么东西顶住细腰。她猛然转身,老鼠模样,兔子脑袋,麋鹿身体的怪兽,摇着长着一条毯状长尾正仰头伸舌。
惊慌之下,从背后拔出大蝶剑抵御。那对怪兽眼神柔和歪着头蹭着她蝶衣的裙摆,发出犬吠冲着她点头示好。
千叶惊道:“细耳鼠!是了,幼年时曾见过这种奇兽。此兽兔脑鹿身,叫声似狗。依靠长尾能够在空中滑翔。”她将大蝶剑重新插回背后竹鞘中。抚着细耳鼠的脑袋,自语道:“不曾想还能见到你们。小时候,我也见过像你们这样的细耳鼠,不过那群耳鼠个头小些,不似你们这般健硕。我还记得,那一天正在山中练习“蛹定诀”,忽然,从丛草中钻出一群似鹿似兔的怪兽来将我惊动。害得我真力涣散再难入定。生气之下,拿起师父的软鞭向它们抽去。”
“那群细耳鼠闪躲迅速躲过了我的攻击,冲着我“汪汪”吼吠。眼神绵柔,声音低沉,好像特别畏惧的样子。我心下一软,气也消啦。看着耳鼠可爱悠怜的模样,心里打起几分喜欢。哎,女孩就是这样如同天上的云雨捉摸不定,从怒转喜,瞬间而已。”想起往事,又道:“我没有心思练功,想着上前与它们亲密亲密。不想,正在此时,从树丛中窜出两人猎人追向它们。”
“细耳鼠向林中撒腿奔跑,踩在了猎人布下的陷阱中,被尽数屠杀。只剩下山脚一只耳鼠幸存。那只耳鼠受了惊吓,僵在原处不敢动弹。看着活蹦乱跳的精灵在我眼前被杀,难过的哭了起来。瞅见猎人逼来,急切地冲着仅存的耳鼠嘶声颤吼,让它速速逃跑。那细耳鼠猛一昂首,双腿颤抖着向后退步,展开硕长的尾巴摇动起来。”
“我又惊又奇,看着它长尾旋转,瞬息之间将它拉至几十米高。”其中一个猎人不甘心,拉开弓箭向它射去。耳鼠来不及逃跑急忙用长尾扫挡,被穿透了尾巴。它看准山壁上的洞口奋力攀跳了上去。转过身子舔了舔伤口,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崖壁里。”
千叶感慨道:“它逃跑了,我心中对这种生物又是怜惜又是敬佩。”后来,在和猎人的对话中,才知道细耳鼠的腹中生有一颗草珠,可以治疗人身肿胀,抵御百毒侵袭,还能让人不做噩梦。所以猎人们才会赶尽杀绝,剖腹取珠。”
话音飘落,左侧的那只细耳鼠汪汪叫唤,硕长的细尾向千叶面庞扫去。千叶清楚看清,它毛绒长尾上有一处断裂伤口,似是被利器穿透。
她“啊”的一声惊叫,喃喃道:“你……你就是当日那只死里逃生的细耳鼠。”
细耳鼠尾巴扫弄千叶面颊惹得她瘙痒难忍,咯咯直乐。一道碧绿亮光在它腹部闪烁。
“是草珠。”千叶惊呼。那道绿光透出身体顺着食管向外流出。细耳鼠张开口齿,光珠滴落在地。它用嘴巴拱了拱珠子推向千叶。
千叶问道:“你莫不是要将草珠交给我么?”
耳鼠吠叫了两声,点了点头。
千叶又喜又怜,知晓耳鼠一旦吐出草珠,便无法摇尾飞翔,等于失去了逃生避害的能力。心道:“定海珠的神力,辅之草珠的灵力,定能让公子复苏。”她将细耳鼠搂在怀中,贴着它柔软的鬃毛。
细耳鼠挣脱出怀抱向着远处原野奔跑,它跃上一处山石转身望了她两眼消失在夜色之中。
月色凝人,浮云变幻,云雾分合,逐渐幻化成人脸形状,那张“脸”像极了庄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