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七

耳机里播放的是《Dear Darkness》,单曲循环。面前的桌子上一共有三百六十九颗灰尘,时而增多,时而减少。桌上水杯里的水温大概是二十五摄氏度,一小时二十五分钟前它是八十九度。杯子里的茶叶有十九根,最后一根是在十分钟前落到的杯底。


我叫陵师道。此刻坐在这里发呆是因为我疑心自己得了某种心理或者大脑上的疾病。我大概从三天前开始怀疑我得了健忘或者梦游的毛病,抑或是一种类似的精神病。我之所以这样怀疑,是因为我发现自己经常忘记关电视,半夜醒来总会看到电视机还亮着。对于偶尔的一两次或许并不令人惊奇,但连续三天总是这样。另外,我总能在安静的间隙隐约听到模糊的说话和哭泣声。间或我还能看到某些人形的光影在眼前划过,瞬息即逝。


我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故而我一直确信这是我自己本身出了些问题。这个问题颇为严重,以至于有些影响到了我正常的生活。由于夜晚被电视吵醒,白天故而精神不振,这极大的加大了我在白天听到声音和看到光影的几率。几天以来不断的恶性循环导致我今天不得不正视此种情况,打算静心思虑一番近来遇到的情况,寻找到病情的诱因。


思来想去,在这之前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征兆。除了屋外的大雨让我看不清远处街道上来往的行人,一直以来的景致和原先并没有什么区别。我原本也打算去看看心理医生或者脑科大夫之类,毕竟凭我自行的推断大概很难有什么进展。只是这雨一连下了好几天。新闻上也一直在播放哪里路面又坍塌了,哪里积水冲垮了某某厂房,这使得我迫切寻找自身病因的脚步倏忽慢了下来。


我也尝试过给亲朋打个电话联系联系熟识的医学方面专业人士,看看是否能够通过电话了解一下我自身的病情,然而拿起手机拨了几个号码,却一直传来忙音。我想大抵是手机欠费了吧。这大概就是某些人类的悲哀所在,如果不是宽带断网,大抵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手机欠费。好巧不巧,家里的网络也一直连接不上,打开任何网页始终都是空白的一片。好在家中冰箱里还存了不少食物,大概能够熬到雨停的时候。


综上,我不得不沏了杯茶,听着原本下载到播放器里的音乐,数着桌上的灰尘发呆。在如今这个年代,我们大概很少能有机会这样静坐思考着自己内心深处的问题。除去对自己病因的一筹莫展,我倒也想回忆回忆自己的人生。只是脑中突然想起一句歌词:“青春青春青你妈个X,才活了几天就开始回忆”,不禁脸庞有些发烫。既然没有回忆,没有思考,所幸将一切放空,只默默盯着桌上的纹路发呆。


摘下耳机,此时此刻的我,突然想要迫切的见到那些闪烁的光影,抑或听闻那些隐约的谈话。只是越是刻意,就越是难得。窗外逐渐暗了下来。我没有开灯,就这样在黑暗中静静坐着。不知不觉昏昏沉沉睡去,然后迷迷糊糊醒来,关了电视,洗漱一番。回来的时候电视不知怎的又打开了,隐隐约约又听到说话的声音。我亦不甚在意,慢慢吞吞走到床上睡了。


第四天,我开始寻找家中角落里的活物。蚂蚁也好,蟑螂也罢,只想有个东西能听我说说话。等它听完,站起身将它踩住,告诉它:“你知道的太多了”,然后一瞥头,将它踩死。只是翻遍屋中角落,我的这个简单愿望并没能实现。


第五天,我开始数自己的胡子。数了六十来根,乱了。只好重新来过。第二次数了一百零二根,又重新来过。后来我不耐烦,干脆数一根拔一根。数到二百三十七根。下巴疼的厉害,我没能数完。


第六天,我开始读所有印有文字的事物。包括塞在角落的杂志,卫生间里沐浴露的包装,甚至是衣柜衣服上“100%纯棉”的标签。甚至到最后我认为我手掌上的纹路是一个草书的“之”字。


第七天,窗外的雨终于逐渐转小。到了中午雨势逐渐停了下来。我一边揉着发红的下巴,一边收拾杂乱的杂志。收拾妥当,我穿上外衣准备踏上我的寻医问药之旅。打开卧室的门,门外的景象却吓了我一跳——屋子里立了一堆人,或坐或站,每个人臂上束着一个黑色的布条。屋顶上挂着黑色的幔布,屋子中央摆着一个大大的照片——黑白两色。照片前面立着一个小碑——陵师道,享年二十一。


我回头,看向卧室内电视的方向,那里有两个小孩正在电视机前津津乐道地看着《喜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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