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梦记（15）·身份 2015.3.2

落了下来，穿透细纱薄雾，身体吸收周围的潮湿水汽，慢慢的泡散，连带着意识都开始模糊不清。

我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大脑告诉我这里应该是我的房间。

房间广大，朝南的落地窗透着光。

离床不远处的镜子，我走到那里时想着什么呢？镜子里照显得人影瘦弱，黝黑。第一眼看上去像是女孩，但是细细看来却又苍老，我知道自己是个男人，所以更显得怪异。镜子里面的确是我，但是和我却又完全不像。

镜子中的自己抚摸着身体，手掌感受到粗糙的皮肤。

那么我是一个看上去年轻其实已经苍老的女人？可这是不可能的，我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自己是女人的记忆。

然而这具身体并没有陌生感。

双手的确是一直陪伴在左右的那双手，脸也是每日都看着的脸，至于皮肤的粗糙——我并不是一个关注于保养皮肤的人，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

其实身体究竟是什么样子，我从来没有注意过。只要不生病和受伤，对于身体还没有需要时时刻刻关注的程度。

诚然生活状态不符合健康的标准，吃穿用度在医生看来也是缓慢自杀的做法。

可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我变的瘦弱不堪？没有失眠，也从未挨饿，更没有接触什么特别的东西。

站在镜子面前，我一遍一遍梳理着过去的生活，最终得出了结论：这根本就不是我的身体。

这面镜子欺骗了我，我需要另一面镜子。

走到房门前，我好像记起了什么，喘了口气，回身向角落中的衣柜走去。打开衣柜左下角的抽屉，在一堆丝绸中寻找东西。

我忘了那究竟是什么，但如果没有它便不能离开这个房间。

丝绸柔软且滑，互相纠缠。

不知不觉中我钻了进去，钻进了抽屉的深处。

丝绸不是水，它在身后堆积，又向身下推挤。丝绸也不是土，把它塞进四周，没过多久它就会膨胀，轻轻的回到原来的位置。

我看不到来路，前路尽是丝绸塑造的墙壁，再不能将丝绸卷成一个球扔在身后，它们纠缠的太厉害了，已经不可能抽出来。

空间越来越小了，身体被包裹住，只能靠着扭动挤开四周的压迫，向头顶的方向前进。

鞋子和衣服都被扔到丝绸里，身体和它纠缠在一起。

终于，再也不能前进了。

用牙齿咬，用指甲撕扯，用脚向后蹬，就这样奋力撕扯了许久，精疲力尽的躺在那里。

好像是碰到了一个洞，周边的一切都往这个洞里面落下，把我也拉扯了进去。

我躺在某人的房间里，某人正呼呼的睡着。

身上的被子沉重的压着我，压制住了手脚，顺便压住了嘴鼻。我转动了两下，从床上滚落到床前的地毯上。

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我站了起来，摸黑走到了卫生间，打开了灯。

昏昏沉沉的想起昨天的酒席来，胸口袭来一阵阵的胃酸。

在水池和马桶间犹豫了片刻，我跪趴在地上，对准了马桶，将胃里面的东西一股脑的吐了出来——五颜六色的丝绸一涌而出，沾水潮湿的那部分瞬间就消失在后来者中。

凌晨醒来时，还担心着赌塞住卫生间的那些东西会给人添麻烦。

那也许不是丝绸，而是隔天的晚饭，我迷迷糊糊的看错了。

然而喝醉酒的那一夜已过去很久，此刻我在自己的房间里，恢复成一个不喝酒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