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演化:第一推动

唯心与唯物的辩证,终结于人类对信息的第一性的确认。简言之,“太初有信息,而后才有道。”[1]

——兼论《美国众神》与读《信息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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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不相干”

对于我们这些数学的门外汉来说,想要了解当代哲学的全貌,就绕不开香农的信息论和维纳的控制论。只是“多一个公式,少一半读者”[2],骇人的门槛往往叫人不敢滥读,唯寄希望于专栏作者的解读。

詹姆斯·格雷克历时七年沉淀出的《信息简史》果真没有让人失望。它丰富的例证不仅可以满足经验主义者的一贯诉求,也能够给予理性主义者一定的建构启示,既不如《失控》一般繁复,又不像原著一般依赖读者的数学素养。

作为科普畅销书老生常谈的人物,格雷克总能给人莫大的自信去挑战那些充满公式的原著。如条件允许,我或能在未来就《通讯的数学原理》和《关于在动物和机器中控制和通讯的科学》作一番解读。

当然,能够在异国焕发出超越他乡的魅力,译者高博同样功不可没。


一、空无,意义的崩溃

一个有话想说却找不到听众的人是不幸的,但更不幸的是那些找不到人有话想说给他们听的听众。[3](P405)

把一个信息时代的人扔到连书本都难以触及的时代是多么地残忍啊!但把一个石器时代的人扔到连鲜血和毛皮都涉嫌违法的时代又如何呢?进步论者会说:“后者将适应社会,因进步的时代远比过去更符合人性,而前者则是个彻底的悲剧。”姑且不论那些牙齿矫正器摩擦发出的杂音——它们碾碎的每一片冰草和莴苣都意味着献祭——人体矫正之神,不难想象,倘若不幸光临史前时代,定然浑身难受、虚弱乏力,渐渐地,被人类忘记,直到自己也忘记了曾经的神格,孤苦伶仃地流落在未来被称作“采石场”的土地,背靠丰饶的矿藏,仰望星空,怀念昔日神力。

焦虑感取代了满足感,渴求与失落循环往复。人们刚开始一种体验,其他还会有什么的想法又随之萌生。[4](P403)

“进步”瓦解掉了大部分古老的意义。量级骤增的信息把神降格为了凡人:奥丁靠“抢银行”艰难度日,阿努比斯干起了殡仪馆的行当,成群结队的耶稣们行走在富人区……我们对于神过多的感知,反过来生产出了更多的神:网络、电视、游戏……无时无刻不在要求人献祭。祭台上,摆满了时间、注意力和人际关系。我们仿佛拥有了关于这个世界越来越多的神,但这些神的启示在我们看来却越来越缺乏意义。

量变引发质变。“信息过载”,已经成了现代社会对人之种种影响的代名词。在一大堆看似合理的谎言中,真理似乎更难寻觅了。(P397)古神和年迈的信徒尝试把人类带回过去,要向新生和象征未来的众神不宣而战,如果新闻传媒对于全球灾害模棱两可的报道,和寥寥几笔赤字也算得上“战争”的话。他们必将失败,而且正如世界所说:“不会有战争。”

“进步”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人性。没落的古神垂垂朽矣。那些信仰如同信徒一般,已是风中残烛,早已不堪一击。年迈的信徒侍奉着他们更为年迈的神灵,站在绿茵场上,尴尬地亲吻大地。就像《美国众神》所描绘的:神尚且难逃没落,何况是人!那些新生力量的依凭在“进步”——世界本身的眼里同样不值一提,他们终其一生获得的认可尚不及世界对古神的敬意:

“这个人活过的年岁比你以后能活的还久!他的智慧,掌握的知识,跟你能拥有和掌握的完全不一样,如果你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话!这个人值得我们尊重。”(第一季第五集)

新生的众神是未来的象征。力量、人望和无穷尽的可能性尽在他们眼底,但终归难逃没落的命运。因那世界是空无和无常的混沌,放之四海,唯恐死神永生!身处其中的人将面临绝望,在无尽的反思中也走不出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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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_dudu_swf

二、熵增,信息的缺位

错的是世界,还是你我?不,它只是个模型。模型没有对错,但绝望,不值得人类为之努力。把绝望从世界中剥离,把更多的希望纳入合集——不只是技术乐观主义的希望,还有智慧和没落的信仰,非但不是“现代性”理应放弃的幻想,反而是我们现代人理应建构的方向。

自《物种起源》发表至今,一个巨大的误解就临在“进步”的头上: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但从没有什么“适者”,只有共突变、共选择,尽可能复制更多的复制子才得以继续演化的生态系统。

自然选择偏爱那些与其他基因一起能胜出,同时反过来其他基因与他们一起也能胜出的基因。(P296)

自古以来,演化就是一个吸收外源基因的过程:微生物影响内分泌,细胞形成线粒体、保存病毒片段等。各尽其职,难分主次。只有癌细胞的集群才秉承“适者生存”、“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主义,对其他生命一概而论。

只要条件合适,复制子就会自动抱团,以创造出能承载并帮助自己持续复制的系统或机器。生命因此而生,朝向一个看似不可能实现的目的:控制熵。生物体(organism),顾名思义,时刻在组织(organize)。(P275)排除布朗运动等随机现象,将群星推往热寂的热力学第二定律只有在生物体内会被有规律地违背——熵减:信息的演化、秩序的回归——复制DNA就是复制信息;制造蛋白质,就是转移信息,发送讯息[5]。(P291)生物体用信息降低了熵。这一点,薛定谔已经讲得较为澄明和透彻[6]:

新陈代谢的本质是,生物体成功地使自己摆脱在其存活期内所必然产生的所有熵。(P277)

生命的力量拜信息所赐。作为信息的载体,生命的历史正可谓是信息的历史,而信息的历史还远不止如此。在信息看来,资本不过是个长不大的婴孩——人类有史以来的所有财富,也达不到一拍[7]元。但据塞斯·劳埃德估算,宇宙现在记录的信息大概在十的九十次方比特的量级;宇宙在其整个历史中完成的“操作”数大概在十的一百二十次方次的量级。(P386-389)宇宙在不断计算自己的命运。(P371)这也拜信息所赐。

真正在进化的是以各种形态和载体存在的信息。如果有那么一本指导生物进化的手册的话,我想,里面第一句大概应该是这样的,它读起来像句圣经诫命:应使你的信息更丰富。[8](P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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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物馆的小野花》_Wnan

三、基因,向模因而生

灯塔虽然宏伟,但图书馆才是真正的奇迹。(372)

信息创造出自己的载体,经过演化,形成生命。生命则更进一步,创造了文明——模因——生命将熵减的过程外延至环境。模因保留了生物体的某些属性,模因生发模因,并帮助进化出新模因。构成人类世界的是故事,而不是人。[9]如同信息朝向生命一般,模因,就是人的目的。人在模因的丰富中自我实现,正如信息在生命的丰富中实现熵减。

作为人借助信息夺得的有序,模因就是那进一步的秩序——“编码后的信息”,文明的基石——知识一旦发动,就具备了自己推动自己前进的能力——前仆后继,生发出众多的神明,每一位,都作为众多模因的集大成者,升华于最原始、最粗糙的秩序;每个“黄昏”,都是生命本不必要的叹息。

生命,本就该在众神的殿堂之上收获文明的辉煌;人类,本就该在万国的基业之上播种众神的信仰。从古至今,人类遗弃了太多的模因;生命,荒废了太多的文明。万世的基业少有被继承,万神的殿堂鲜有被瞻仰,想到这里,不禁叫人无限惋惜。

诸神令我无明,诸言令我焦虑。原因是我们大都知道得太多,超过了平静所需。并非每个人都需要向“现代性”献祭。我们难以报偿那些被人遗忘的模因,但我们可以主持新的洗礼。信息存在,自应找到合适的载体。好在模因已为人类所内化——神性,已内化为人类的第二天性。众多的人口足以供应繁星般丰饶的文明,黄昏,将只服务于太阳的休憩,而那些有幸被故事用来讲述自己的人,不应该,也不会再受此世的遗弃。

在那通往真理的阶梯上,此世间意义之集大成者,正要求人类献祭,为了振兴诸神,荣耀万神的降临,献出愈渐同质化的注意,分享及时发现的意义。届时,“进化”将会改头换面,而我们,将悄然取代那个热衷隆鼻的瘾君子口中肤浅又狭隘的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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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自 弗雷德·德雷特斯科

[2]引自 斯蒂芬·霍金

[3]引自 贝托尔特·布莱希特

[4]引自 亚历克斯·罗斯

[5]编码后的信息

[6]详见 薛定谔《生命是什么》

[7]十的十五次方

[8]引自 维尔纳·勒文斯泰因

[9]引自 大卫·米切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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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一胜负》_天佑



万物源自比特(It from Bit)。(P7)

2017/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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