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胡兰成私塾中的叛逆女弟子,却被称为“第二个张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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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晓云其人

上世纪70年代,胡兰成在台湾作家朱西宁的力邀下来台,办了一个类似于国学私塾的小班,不仅讲文学,也有经学(比如易经),给一些文学青年讲课,其中就有台湾文坛著名的朱家三姐妹(朱天文,朱天心,朱天衣)。那时宝岛的文学青年都非常崇拜张爱玲,供奉至祖师奶奶的地步,而张爱玲当时远在美国,美人如花隔云端,相见时难别亦难。

既然见不到心仪的祖师奶奶,见一下祖师奶奶的前夫,“亦是好的”,如能听祖师奶奶的“前夫”给自己上上课,启启蒙,更是一桩乐事。事实证明,当年听过胡兰成上课的文学青年们,等他们老去时,这一段,浓墨重彩,黑底飞金,成了人生中“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一般,可以让他们每个人都能连说三天三夜口齿生香的津津乐道之事。

蒋晓云受朱天文的邀请,也上过胡兰成的课,但她和别的女孩子不同。那时候的文学女青年大约以萧丽红(《千江有水千江月》,《桂花巷》的作者,特别是后一部,那简直是对张爱玲的模仿之作)为典型,萧丽红特意在胡兰成面前大段大段地背张爱玲文中的句子,以期得到胡兰成的注意与青睐,这犹如孔雀开屏一样地“招徕”,蒋晓云是做不来的。她自小性格叛逆,坦言自己并不佩服胡老师,因为他是“汉奸”,是“渣男”(尽管朱天文告诉她,胡兰成并不是她所认为的那种“汉奸”,但她依然不以为然,三观正的和标尺一样),她来上课也是“吊儿郎当”的,常常迟到,还带男朋友一起来。

想那胡兰成是多么聪明的一个人,目光如炬,当然一眼看穿:这个小孩不服我,她不信主啊。

看到此处,是不是由不得地要笑出声来?——我信主,我若坐在下面,胡老师肯定一眼能窥见:这孩子她信我。我得好好教。

另外,当时上课前,有个女弟子专门帮准备去上课的胡兰成扣长袍马褂的扣子,一路向下扣,直到扣到跪在地上。“就想这个就是大男子主义,一个老爷们”,少年蒋晓云见此,心里响起的声音是:“凭什么啊!”但她后来却看到同一个场景被朱家姐妹写得非常美。“你对一个人崇敬就会觉得这是美的行为”,蒋晓云日后如此解释说。

若是问我,我也觉得这个场面非常美。你看,胡兰成晚年,外表也算是玉树临风仙风道骨,又是一面孔的山河岁月风雨禅花,一个女弟子(也可以换成少年男弟子啊)跪在地上替他扣扣子,古人说过,(老师)有事弟子服其劳,尊师重道,有何不可?外加那时胡老师70多岁吧,他完全扛得起这个场面。

当然了,我这完全是以貌取人了,如果是赵本山郭德纲大师王林这一类人,要弟子下跪叩头,那同样的事情,或许就会变得丑恶与粗鄙不堪。只是,换回当时的场景,要知道民国时的长袍马褂,和我们现在改良后的“唐装”还是不同的,现在的旗袍改良后,背后竟然都带有一根拉链,穿脱极其方便,而当年的旗袍长衫,礼服式马褂,穿脱则是很讲究的,胡兰成垂垂老矣,没有别人帮忙,大约也是穿不上那套“中国式礼服”的(至少是很费劲),而他穿的这么郑重其事隆而重之,不也是因为他尊重弟子,尊重自己的教学吗?否则他一身汗衫长裤,何其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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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蒋晓云

叛逆,逃学,上课不专心,早恋,“看不惯”老师的蒋晓云,似乎是聚集了“坏学生”的一切缺点,但出身世家的她,依然在上世纪70年代,成为和朱家姐妹齐名的青年作家,就在她文名鼎盛的时期,她选择了离开,30多年都没有从事过与写作有关的事,这30多年,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去赚钱了,赚够了钱,就可以重新回来写自己想写的小说。

果然,30多年后再度燕归来,《桃花井》,《民国素人志》(第一部百年好合,第二部四季红)一出手,便是不凡,被评论界称为,“又一个张爱玲”,“第二个张爱玲”,其实我读此小说时并没有怎么联想到张爱玲,因为她那一支笔,并不见祖师奶奶,祖师爷的摇曳生姿,却是属于她自己的从容静迫,冷静敏感,使人恍然惊觉:哦,原来我们已经有多久没有读到好小说了啊。现在有多少有名气的小说作者,他们是连故事都说不清楚的啊。

上海85后作家张怡微说“为什么蒋老师在三十年后回来,还能写那么好的小说,而许多人说写小说养不活自己,以这个为理由,后来就不写了,大部分以这个为理由的人,是写不出来”。个人非常赞同此观点,所有为钱,为名气,为所谓的迎合“读者口味”去写东西的人,都是远离写作初衷的。

蒋晓云其文

其实,把蒋晓云说成是“第二个张爱玲”,这对她们俩来说都是不客观不公平的,只是为了卖书而已,那蒋晓云是蒋晓云,而张爱玲是张爱玲。

蒋晓云的《百年好合》值得一看,读来只见一个世情练达的女子,嗓音娓娓,在给你讲一些年代遥远,金粉残落的故事,因为时间隔得久,有的地方就像是古董旧唱机里放出的歌声一样,略有点失真,却也因为这份距离,那种人生苍凉与惘然之感,更为浓烈,也更具审美上的吸力,引人深陷其中读将下去。

这书有十二个故事,个人比较喜欢《北国有佳人》和《昨宵绮帐》。前一篇就是一个“乱世佳人”的故事,女主角性格强韧有生命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生面对的全是坎坷,如果说命运是一个打手,那她就是打不死打不垮的小强,而且全凭的是本能,是身体内旺盛的生命力使然。我喜欢这样的故事——现实中没有,听听都好,听着都内心激情暗涌,这碗民国鸡汤不远千里端到跟前,依然还是热气腾腾芬芳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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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宵绮帐》则是一个异数。里面的女主角,有点像王安忆说的“尴尬人难免尴尬事”,在她的对立面,站一个倾倒众生的女人(舞女),占尽女人的风光,更衬托出她自身荒凉,男人们都爱那舞女,包括她的丈夫,于是她无事生非遇事生风,气势汹汹跑上门去打小三,小三还没怎么着,丈夫先被她气的心脏病发死了,转眼她成了寡妇。这是一个在逼仄环境里混沌浮游随波逐流的人,除了浑浑噩噩地活下去,她的生活看不到一点希望。

读到这里,我想如果我是作者,又该怎么写下去呢,大概也是腿一软外加笔一软,让她继续在那个贫瘠狭窄的人生缝隙里,皮影一般的压缩自我,黯然度过余生。但《昨宵绮帐》却不是,它最后很意外地变成了一个有夕阳落霞,豁然开朗的成长与励志的故事,女主角死了丈夫并没有塌了天,反而收起娇气母兼父职,从少奶奶进化成公务员,且还做的很出色,成了一个对什么事都有规划让人羡慕的老太太。

而《百年好合》是首篇,场面浩大,一个一百岁贵妇的传奇,似乎是民国待嫁王熙凤前传,后一篇写她的女儿,临老发了抑郁症,母女俩的故事一对照,倒更映衬出百岁贵妇性格里的那股狠劲儿,那种经得起繁华受得了罪的强韧,否则,她能经得住一百年的风霜而屹立不倒?

此书连贯读来,很是很赞叹蒋晓云设计的“连环套”,故事是一环套一环,连绵不绝,真拆开了却也能独立成篇,犹如十二幅美人图悬于紫檀架上,单幅独立是惊艳,连起来却又是一副齐整花牌,成龙配套行云流水,令人为之目眩。

其实张爱玲和蒋晓云对自己笔下的人物都是怀有慈悲心的,但张氏的小说格调总是“一级一级走入没有光的所在”,而蒋晓云则会在最晦暗最逼仄的境地里,也给你透出一丝光亮,让你看到希望。蒋晓云比张爱玲手下留情,在小说的世界里,她总是那么的慈悲为怀,拈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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