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路像这样

“余想,什么时候来广州揭阳?”多年前的同事陈益辉打来电话说(粤语口音还在,但普通话已经进步很多了)。

“等放假了,有时间了再说吧。”

…………

他现在比较自由,自己在当地开了一家手机营业厅,顺便帮人维修手机。

当时的我们,禁锢在小小的空间,为了生存挣扎着。电影《勇敢的心》结尾,华莱士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Freedom.是那些“屈辱”日子里的全部张望。

高考结束后,等成绩的彷徨一点儿也亚于考场内的紧张。未知的分数像未知的未来。

但毕业了,总不能当蛀虫啃老吧。看到父母亲劳累的身影,忽然有点自责。

于是,在一个亲戚的介绍下,我进入深圳蛇口一家专门做手机零配件加工的工厂。那是一块郊区工业园,有汽车工业、模具制造业……

这里生活着一大批流水线工人。蓝色工装敷衍成一片蓝色的海洋。 那座工厂里有大叔大妈级的,也有年级15、6岁的青少年(来自全国各地),只要稍微比我动作娴熟的,大概都可以挣得比我多吧。

十八岁,我开始远行,在一家血汗工厂挣点微薄的工资,那些用命换来的薪资不够在深圳买一间地下室,不够去香港玩一次。听说,蛇口过去就是香港了。只够在乡下生活,休想奢侈。我常发出“被资产阶级剥削”的自怜之音。俨然一个碰到社会残酷一面发出愤怒的青年。

我每天早早起来,穿着蓝色制服,戴一顶蓝色帽子坐在固定的位置看手机川流不息的流过,有时我给它们贴膜,有时给它们包装,有时打螺丝钉。

右手指甲磨掉了,指尖出现血痕,我用纸巾擦干后继续。有一点打落牙齿和血吞的辛酸。

…………

工厂宿舍,狭小,逼仄。六七个人挤在一起,像收押在囚车里。

陈益辉,是我的室友。初中毕业就出来找工作了。他说,他们家那儿的风俗就是早点步入社会,好处大于坏处。

一听说,我可能会上大学。他总是半是嘲讽半是羡慕的说,余想,是大学生呢!

…………

那时,他喜欢玩游戏(地下城与勇士?反恐?大话西游?)。

老是问我:“你玩吗?”

我说不玩。

然后,他扶着他那只风枪摇头说,哎!这么好的东西你不玩。

…………

那里的工作像机器人似的,单调,重复。所幸碰到几个有趣的人。也有阴晴不定的人。

有个中年女上司时不时的出来巡视,估计看到年轻漂亮的QC有点来火,到处开骂,你们速度怎么这么慢,这是干什么?再不快点,通通给我加班。

Shit。我们都不喜欢她。

有一次,看到她落寞的坐在食堂一角,又稍稍降低了讨厌度。

夜,越来越漆黑,一如充满暗影的前途。明知道第二天必须早起上班,但就是睡不着,看到工厂灯火通明,流水线发出若有似乎的声音。那是上夜班的同事。时间错开,很少看到他们。中午,我们在脏乱差的小卖部吃饭,管他菜色好不好看,一口下肚,只要不饿就行了。下午,还有繁重的活要干呢。哎!拨开生活的表面,全是粗粒。

…………

后来,我在电视上,在火车站,在街道上看到穿蓝色制服的男工女工,总想起在蛇口工作的同事的笑容。没有重量没有厚度,像一丝轻飘的云。三个月的打工生涯就此过去,那些事,那些人,却在我心里划下刻痕。

几年过去了,我再回首那一段岁月,有点累,有一点点欣慰,也有一点点心酸。

你可能感兴趣的:(有一段路像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