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之声

静谧,在欧洲无处不在。马德里深夜的修道院小广场,托雷多幽暗狭窄的街巷,瓦伦西亚朝阳里闪耀的波浪,塔拉戈那秋收中的葡萄梯田,巴塞罗那光影幻化的圣家堂。连巴黎早晨地铁中来去匆匆的行人间,帮我提起行李走上台阶再送到车厢里的青年或老人,也往往只是微笑着像耳语般轻轻说一句,Have a nice day. 在Auxerre的乡间别墅里,除了洗澡的水声和台灯边我用手机放着的“Amazing Grace”,静谧得都可以听到随着温润的空气舒缓了三两拍的心跳声。
可这静谧不代表没有生气,也许,就可以用“Amazing Grace”的字面意义来形容吧。小火车站的月台上老妇人谢绝了帮助�自己提着篮子颤巍巍地走过,乡间教堂的晚钟整点地飘进村落也整点地飘来带着些许铃音的脆响,二战士兵的小小纪念碑下躺着一个小小的冬青花环,帮Benjamin一起打扫院子,落叶和着黝黑的细土在大扫帚下沙沙地裂开,偶尔回眼一瞥,坡下不远处的小学操场上有低年级孩子们正在欢笑着追逐打闹。
我想还是要说句公道话,上海也有静谧的一面。当同伴们都比我跑得快,渐渐变成一个人在夜晚的世纪公园绕圈或是徐汇滨江吹风时,也往往有相似的感觉。只是那是在更快速的血液流动当中开始逐渐听清自己的心跳和脉膊,嗯,像是身体和心在剧烈起伏中没有余力接受更多的外来影响时,终于找到机会慢悠悠地花上一刻钟的时间和对方打个招呼:“喂,累了吗?”“有点儿,不过还可以再来两公里。”“今天�路上人不多,挺好。”“是啊。”那份简单直接的充实,算是约等于用劳累腰腿换来的心情安逸吧。
在这儿,却完完全全是纯粹天然的,唾手可得的静谧。Auxerre离勃艮第的首府第戎坐小火车要一个半小时,作为葡萄酒王者之乡,一定有全套DRC傲然列阵等待收藏家的精品葡萄酒专卖店,出色的米其林餐厅,丰富有趣的博物馆和华丽优美的建筑,当然我也很好奇和期待去一探究竟,但想想,这份静谧对于住在Auxerre的人们来说唾手可得,可需要我花上十几个小时飞越亚欧大陆,拖着三个箱子历经各种波折和意外才疲惫冒然地闯入进来,不妨笃定地安享这奢侈的四十八小时静谧吧。
在Benjamin的厨房里一边随意地切着番茄做沙拉,一边看他摆出七八种当地的新鲜芝士(第一次��知道夜丘和圣乔治除了好酒,也产不少AOC芝士,我真是各种门外汉啊,羞。。),帮他们家族工作了几十年的老伙计们不时敲个门就走进来,冲上杯速溶咖啡,掰上块巧克力,靠在餐台前聊上几句。除了Benjamin夫妇大家都只会说法语,大家不时望我一眼又抱以歉意的微笑。看着他们脸上轻松明亮的笑容,我觉得法国真的可爱极了。
Benjamin家有60公顷葡萄园,当然毫无意外地大多种着黑皮诺和霞多丽,25%手工采摘,丰收的季节,除了老伙计们外,会雇不少吉普赛人来临时帮工。虽然地处勃艮第,但不像博恩丘,夜丘那些寸土寸金的地块,这里开车经过时是大片大片几乎没有视线屏障的原野和葡萄架,据说往地下深挖, 发现过罗马时期的区隔庄园的石块界碑,可以推断两千多年前这里已经是葡萄酒乡,想想盛满过多少个耳瓮和铜杯,醉倒过多少代武士和农民,挑起过多少回打斗和喧哗,又安稳过多少个离乡人的梦乡,实在是件饶有趣味的事儿。
二十天的旅行当中,拜自己的馋嘴,学校的周到安排,还有几位朋友的慷慨所赐,尝过了不少当地的著名餐厅,不断让味觉得到足够惊喜,算是一大收获。不过印象很深的还有两次,一次在Jorge家,一次就是这儿,自己也动了手有所贡献。沙拉和咖啡当然不用说,还有煎鱼这回事应该算是学到位了。拿鳕鱼和三文鱼来说,买来就是厚厚的一大片,切出最好的部分,用海盐和橄榄油腌上二十分钟,迷迭香,百里香,柠檬草各种数得出的认不得的香料全给撒上,平底锅里再放点儿橄榄油和黄油,哧哧地下锅,看准火候两面微黄,最后碾上点白胡椒,就是道香喷喷又健康的家常菜了。虽然不敢在几位大师(你们知道我在说谁,哈哈,发现居然勉强可以凑个皮,阿,卡,丹出来指代一下)面前献丑,不过小心翼翼地切下一块放进嘴里,生怕太咸太淡但马上化成满足表情的欢喜,自己想起来都要笑出来。
十一点半了,推开窗户是沁人的凉意,仲秋的露珠就要结起来了。灯光给窗台上的凤仙花打上了浓浓的阴影,我想自己大概已经是这片乡村最晚入睡的人了吧。不再需要一直陪伴我的耳塞和眼罩,简单的静谧里,就可以这么简单地待在简单的“不闻”和“不见”当中。如果关上电脑,听听心跳,大概就连“不想”,也会慢慢靠近吧。。
那好,我在这,等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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