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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推送过一篇诺兰今年新片《敦刻尔克》的科普长文?
文中说到,1940年英法同盟军在欧洲战场艰难撤退。
但在当时,美国对战争是什么态度呢?这个后来在广岛、长崎投下了两大枚原子弹的国家,为何在文中完全没有存在感?
这可不是因为作者忘记提了。大家还记得历史教科书中定义的“孤立主义”吧。由此代表的中立态度,就是彼时的美国对欧洲和亚洲战事的所居的立场。
不过,最近Netflix推出的纪录片《五人归来:好莱坞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却有可能让你对美国的态度发生180度大逆转。
你会发现,原来在好莱坞,有这么五位大导演的态度,竟是与孤立主义完全不沾边的!
正相反,他们不仅策略性地与政府斡旋,甚至还直接穿上军装奔赴前线!
亲自上阵后,战争永远地改变了他们。而他们留下的影像,也为从没有经历过战争的美国人,提供了他们对于二战的唯一记忆。
这五个传奇般的人物,就是弗兰克•卡普拉、乔治•斯蒂文斯、约翰•福特、威廉•惠勒和约翰•休斯顿。
这一串曾经闪耀于奥斯卡影史的人名,对现在的很多电影观众来说,也许颇为陌生。
Netflix显然也明白这点,所以他们在纪录片中特地邀请了好莱坞当红的五位大咖级名导来介绍他们,并帮我们梳理出事件的原委。
五 人 归 来 :好莱坞与第二次世界大战 Five Came Back (2017)
导演: 劳伦•布罗泽
编剧: 马克•哈里斯
主演: 史蒂文•斯皮尔伯格 / 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
吉尔莫•德尔•托罗 / 保罗•格林格拉斯 / 劳伦斯•卡斯丹
共3集×60分钟
1080p+Netifix官方中字熟肉已出,请自行寻找
豆瓣评分:9.1
IMDb:8.6
本片的原著亦已推出中文版
《五个人的战争:好莱坞与第二次世界大战》
作者:马克·哈里斯
译者:黎绮妮
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页码: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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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 命 开 端—— 接 近 真 实
二战初期,世界局势急剧恶化。与此同时,好莱坞却还在制造着梦幻泡影。
对此已经忍无可忍的五人组逐渐走上叛逆之路。他们开始在虚构的故事中掺入真实。
首先是威廉•惠勒。
这位强调“40次威力”和“拍99次”的完美主义者,曾执导过一系列令人耳熟能详的影史经典。比如,《罗马假日》、《宾虚》和《黄金时代》。
负责介绍他的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辛德勒的名单》《拯救大兵瑞恩》)说惠勒最吸引人的一点,就是他对自己犹太信仰和文化的坚持。
也正因为自己是犹太导演,惠勒比谁都更了解纳粹的残酷本质。当时,他远在家乡法国米卢斯的家人和朋友正在遭此劫难。
同样有所反应的还有弗兰克•卡普拉。
1934年,卡普拉凭借电影《一夜风流》而“一夜”成名。
他将即兴表演的默剧搬上银幕,将其变成插科打诨的有声喜剧。这个尝试令观众们欣喜不已。
吉尔莫•德尔•托罗(《环太平洋》《血族》)评价卡普拉为“一位在电影中建构情感的大师”。
《一夜风流》、《迪兹先生进城》和《浮生若梦》为卡普拉赢得了三座奥斯卡,但名誉的与日俱增却没能消解外人对这位“小意大利佬”冷嘲热讽。
于是,卡普拉受罗斯福演讲的启发,试图换一种方式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选择亲自参与战事。
如果说驱使这两位导演关心战争的,是他们的移民身份。那么约翰•休斯顿、约翰•福特、乔治•斯蒂文斯三人,则毫无疑问是美国主流态度的反叛者。
这三位导演也有着共同的特征——他们都有勇往直前的男子气概,而且总是想挑战自己。
拍出黑色电影“开山之作”《马耳他之鹰》的约翰•休斯顿,早期并非以作品而闻名于好莱坞。
他最初是因为风流倜傥的坏男孩形象而备受瞩目的。
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教父》《现代启示录》)说,很多人拿休斯顿与欧内斯特•海明威比较。他们的才能与叛逆并存。
所以,当休斯顿暗自将《锦绣山河》的剧本变成一则反希特勒寓言,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曾直言,好莱坞总是把他的好剧本改成烂电影。
如果说休斯顿对希特勒行为的讽刺还比较隐秘,福特则直接拍出了反战电影。
1928年,他的《一门四子》毫不掩饰地披露了战争的代价。
其后,他的《归途路迢迢》和《愤怒的葡萄》不仅奠定了其影史地位,也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现实情况。他甚至直接在影片中插入了挪威战败消息的报道。
此外,福特还请求政府成立官方的海军摄影部。这里后来被称为野战摄影队。
保罗•格林格拉斯(《谍影重重》《菲利普船长》)说福特拥有分裂的个性。
他渴望成为纪律严明、刚正不阿的人,但这又会与他叛逆的局外人身份发生矛盾。
他酗酒劣行的背后,其实包裹着他极为敏感的思想家与艺术家身份。
所以,他看得出,世界正在崩塌。
1938年,乔治•史蒂文斯拍出了好几部女性轻喜剧的奠基之作。
其代表作包括《活泼小姐》、《欢乐时光》,以及由凯瑟琳•赫本主演的《寂寞芳心》和《小姑居处》。
但史蒂文斯并不满足于此。
劳伦斯•卡斯丹(《星球大战》《夺宝奇兵》编剧)说,史蒂文斯对于简单的事情不感兴趣。他总是想挑战自己。但这未必总能得到支持。
他曾尝试性地向雷电华RKO提出,要拍一部反战小说《光荣之路》。这遭到了老总的拒绝——“现在不是制作反战电影的时候,因为战争已经爆发了”。
在官方“置身事外”的大环境中,1941年,由休斯顿担当编剧的一战电影《约克军曹》上映了。影片意外地取得了票房成功,却严重地激怒了孤立主义者们。
他们向好莱坞检举,指责休斯顿拍政治宣传片。
电影出品方华纳对此做出的回应可谓掷地有声——“事实上华纳兄弟唯一的罪行就是,在大银幕上真实呈现了这世界的模样”。
与此同时,之前提到的惠勒,想直接拍摄影片《忠勇之家》,讲述英国一家人勇擒德国飞行员的故事。
因为这部影片对德国人的做了批判,米高梅老总路易斯•B•梅耶对其百般阻挠。
直到日本偷袭珍珠港事件,美国被迫宣战,全国进入战时戒备状态之后,好莱坞才承认自己不再能维持往常的歌舞升平了。
战 区—— 亲 临 真 实
假象的破灭,使这五位导演终于迎来了直面战事的机会。
他们也走出了摄影棚。远离虚构,亲临真实。
当时,好莱坞有三分之一的男性应征入伍。军方却表现出对这批好莱坞来者的不信任。
另一方面,政府和好莱坞之间也存在一种暧昧不明的关系。政府既想利用好莱坞,又怕因此而招来非议。
尽管如此,参谋长马歇尔将军还是邀请卡普拉抵达华盛顿,与他商量大型战争系列电影《我们为何而战》的拍片计划。
影片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刚上战场的孩子们知道他们穿上这身军装的必要性。
之前,马歇尔将军搞过演讲,也出过书,但号召力都很一般。而他发现,男孩儿们喜欢看电影,所以最后似乎也只有靠电影才能办成这件事。
当卡普拉制作出《我们为何而战》的第一部——《战争序幕》后,他却遭到了负责监督好莱坞战争电影拍摄的罗威尔•麦利特的阻碍。
麦利特认为影片太过血腥,会导致民众从此憎恨所有德国人。
卡普拉为自己辩解道,他并不想制造憎恨,而是“想要消除一切憎恨,但消除憎恨得先结束战争,用糖果是没办法做到的。”
对此,斯皮尔伯格也有补充说明。
他说,这一时期的观众, “习惯看美化过的好莱坞战争片。而一旦有约翰•韦恩参演,电影着重的就是战争英雄而非战争本身了”。
如《飞虎队》、《直捣东京》、《糊涂英雄传》、《鲍尔利闪电战》、《空中堡垒》、《海峰》等的战争片,不会让观众看到血腥的画面,但又能让他们体验到足够的紧张刺激。
可是,这跟真实的战争完全不同。
在这种情况下,五位导演开始摸索更加可行的纪录片与宣传片形式。
卡普拉第一次看到莱妮•里芬斯塔尔拍摄的纳粹宣传片《意志的胜利》时,完全被电影本身的力量震惊了。他认为自己无法完全制作出能“与之媲美”的作品。
于是他索性转变策略:用德国的东西,作美国的宣传。
卡普拉运用自己把控喜剧风格的能力,将希特勒、墨索里尼和日本天皇剪辑成讽刺的镜头,让他们看起来就像漫画小丑一般滑稽可笑。
另一边的福特也早就有服役的打算。他加入军队后,被派去的第一个战地就是中途岛。
很显然,深入腹地的福特并不想把电影拍成给政府看的东西,而想制作一部给大众看的真正的电影。于是,我们就有了《中途岛战役》。
格林格拉斯说,在《中途岛战役》构图不易的画面中,那来自真实战场的意外品质表现出了未经修饰的原始戏剧性,“那是电影最具现代性的一刻”。
福特想让这部影片得到完整上映,于是他心生一计,把拍摄到罗斯福总统儿子的镜头,也剪辑进电影给白宫看。
果然,罗斯福总统看后激动到语无伦次:“没错,那是B17轰炸机……我希望每个美国人能尽快看到这部电影”。
最终美国四分之三的影院都上映了《中途岛战役》。
也因为这部电影,未经历过战争的美国人与战争间的距离突然拉近了。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彩色的战争纪录片,从此,寻求真实亲临感的影片也开始成为主流。
同样被派去前线阿留申群岛的休斯顿,也拍出了纪实的《阿留申群岛战役报告》。在战场上,他曾亲眼见到一名炮兵被打死。
同样的,为了让这部超过40分钟的影片完整上映,休斯顿也想出了绝招。
他联系媒体说政府阻止他的电影上映,这样一来,军方迫于舆论压力只好将完整版呈现给观众。
其后,休斯顿的《圣皮耶特罗之战》因拍摄了美军战士尸体的真实画面,招致了将军们的强烈反感。
他们直言这是一部反战争的电影,并认为这会让战士们士气低落,让没上过战场的士兵心生恐惧。
而休斯顿的回答则是,“如果哪天我拍了支持战争的电影,我就应该被枪毙”。
毫无疑问,在这个时期,五位导演拍摄的纪录片普遍都遭到过军方的质疑。
惠勒的《孟菲斯美女号:一架空中堡垒的故事》也是如此。有些人不喜欢里面粗俗的语言,有些人则抱怨拍摄的战斗机采取了躲避战略。
但惠勒一路向上驳回了反对意见。最终《孟菲斯美女号》取得了巨大成功,是史上第一部在《纽约时报》头版刊登出影评的电影。
真实画面,最终收获了票房与口碑
科波拉认为,这些电影一方面有实战的精彩画面,另一方面又有与实战有关的冒险故事。因此,观众会感到很兴奋。
但是,影像的真实并不代表拍摄者支持战争或崇拜战争,“就我看来,我拍摄的《现代启示录》绝对不是支持战争的电影”。
科波拉的观点其实也说明了目光伦理与真实在电影中的矛盾关系。
人们越远离真相,好奇心就越强。而当他们一步步逼近事实时,好奇心却渐渐消散,道德驱力则逐渐加强(出自李洋《目光的伦理》)。
于是,好莱坞的这五个人,褪去了虚构的外壳,走在通往真实的路上,他们也因此饱尝了身体的折磨。
福特受了枪击,惠勒为拍摄新型战机失聪了,史蒂文斯忍受着哮喘折磨……
除此之外,亲临战场的他们更是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精神拷问。
胜 利 的 代 价—— 反 思 真 实
布莱士•帕斯卡说过,人脆弱得像一根芦苇,毁灭他不需要整个宇宙,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做到。
硬汉福特也曾这样坦诚过:“我是懦夫,为了证明我不是,我受过八次或九次表彰。
你勇往直前地做一件事,等到一切结束后,你的膝盖会开始颤抖。我知道我仍是懦夫。”
1944年,福特和史蒂文斯被军方选中拍摄著名的诺曼底登陆日。
谁曾想到,福特和史蒂文斯的摄影师们在诺曼底登陆的当天所拍摄到的影像,竟然成了不能曝光的资料。
原因是,诺曼底登陆首日,有超过四千名同盟军士兵魂断沙场。所以,镜头中的影像之残忍,不仅显示不出战士的英勇,倒更像是一场大屠杀。
结束任务后的福特,独自一人来到法国海岸边一间军官住的屋子里。
整整三天,他在那里烂醉如泥。福特不再监督海军,他的战时服役结束了。这也是福特战争生涯的句点。
但对史蒂文斯来说,这次打击却是他在欧洲的事业转折点。他从此毫不避讳地呈现战争的所有层面。
从平凡的军旅生活到可拍的战争事实,史蒂文斯对真相不做筛选。
当史蒂文斯进入“死亡工厂”达豪集中营时,他尤其感觉到自己的职责有所改变。
“我产生了有生以来最强烈的感受,恐惧和憎恨,还有赤裸裸的真相,我不敢相信在集中营发生的种种暴力和邪恶,竟然是人类所为。”
史蒂文斯利用摄影机收集来的证据,制作了纪录片《纳粹集中营》。
在1945年11月29日的纽伦堡国际法庭上,他向纳粹德国的二十一名高级战犯放映了这部电影。
这是一次不同寻常的放映。
法庭上,电影不再是造梦机器,而是呈堂证供。
这场放映改变了德国战犯的认罪态度,那些真实而恐怖的画面让他们深深地不安。
事实上,对这五位好莱坞大导来说,他们本没必要参与这场残酷的战争。但他们却毅然决然地趟过了片可怕的浑水。
科波拉认为这也为他们提供了“制作伟大电影的养分”。
战后,这五个亲历了战争的人,再也做不到像以前一样,进入摄影棚拍虚构的故事了。
《一夜风流》与《生活多美好》的不同,显示了卡普拉的变化。正如吉尔莫所说,他的作品虽是喜剧,却比其他任何电影都让你哭的厉害也思考的更多。
此外,福特拍出了《菲律宾浴血战》拷问着生命的意义,休斯顿则拍出了《上帝说要有光》,这是第一部涉及战后PTSD(创伤后遗症)的电影。
而在二战浩劫中,失去了所有犹太家人和朋友的惠勒说,“我认为电影要让人思考,让人感受,可以的话,电影要让他们离开影院后,仍能魂牵梦萦。”
文:魏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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