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程

查看以前的日记,无意中发现,2014年都快过去一半了,居然还没有这一年的更新。突然觉得这是一件很令人惊恐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让我们沉默,任凭心事腐烂在心底?

如果几年前我还能引用《我的黄金时代》里的话“生活正不可避免地走向庸俗”的话,那么现在我只能说,生活正以极其庸俗的嘴脸嘲笑着极其庸俗的我。单调的生活,就仿佛是灰色的染料,一点一点地覆盖掉内心的色彩。有时候,会迷茫、会怀疑,甚至会有短暂的后悔,但是坚持和倔强,就像它们最初把我带到现在这个地方一样,仍然不余余力地将我推向前方。有时候,会踌躇、会徘徊,甚至会有偶尔的退却,但是内心本能的自我保护,就好像一位守候在身边的天使,提醒着自己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也不知道谁说的,一个人如果遵照他的内心去活着,他要么成为一个疯子,要么成为一个传奇。这句话看似极端,实际上却是极端的因对应着极端的果,一个人怎么可能总是遵照着他内心去生活呢?你的倔强可能让你产生悬空的骄傲感,你却不得不在沉重的现实面前选择妥协。但是,请保持你的倔强和骄傲,倔强地上路,骄傲地微笑。

“一个人总要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你会发现,原本费尽心机想要忘记的事情真的就这么忘记了。”

当我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居然信以为真。因为我曾相信如果一个人只要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可以把心中堆积的垃圾扔掉,然后轻轻松松地回到起点。但实际上,心灵的垃圾在外面的世界是找不到垃圾桶的,它只能消溶在心里,心能走多远,才能离开忧伤多远。

或许,有的时候,虽然我们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避开了喧嚣和繁华,心灵却依旧在原地徘徊,承受着责问和悔过。

我喜欢在心情低落的时候,一个人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或许是为了某个向往已久的地方,或许只是一时的冲动。我仿佛喜欢上了那种感觉,在喧嚣和陌生的人群中,独自行走和思考。人越多,越寂寞;越寂寞,越能看见自己。也只有在这些时候,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善良和虔诚,才能本能地出来保护自己,驱散内心的软弱和丑恶,抵御那些恐惧和忧伤。

用武汉人的话来说,黄州在他们眼里就是乡下。的确,在这个城市里,很少有高楼大厦、炫彩霓虹,当我从车站出来的时候,以为到了某个边陲小镇。

来到黄州已经临近傍晚,一个人沿着长江堤坝走向在东坡赤壁旁边订下的宾馆。堤坝上满是遛弯锻炼的人群,而在不远处,就是长江。我很好奇当地人是带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走在长江堤坝上,他们大都挺胸抬头,面带笑容,在这样视野开阔,大江作伴的地方,心境或许会潜移默化的阔达许多吧。或许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为因乌台诗案贬谪于此的苏轼带来心灵上的避风之所。

一如很多名人的纪念地都逃不过商业化的侵蚀一样,东坡赤壁外的广场成了一个小型的娱乐场。我匆匆穿过广场,买了门票逃进赤壁,门外的喧嚣仿佛一下子被屏蔽,世界突然变得如此安静。进门没走多远,就看见苏轼的雕像伫立在巨大的香樟树旁,眺望着远处滚滚东去的长江。我突然有股流泪的冲动,就好像见到一位阔别多年的挚友,这么多年,魂牵梦绕,所有的思念、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凝望着苏轼高大的雕像,有关他的一切,一幕一幕全部浮现在眼前,初中学会唱的水调歌头、班主任写在我周记本上的念奴娇、高中早读课必读的赤壁赋、向苏轼致敬的一篇篇拙作,等等等等。

东坡赤壁没有想象中的险峻,由于长江的改道,现在的赤壁只是遗留在几公里之外的小山头,赤壁叽也只是突出在人工修建的池塘里的一堵巨石。当年惊涛拍岸、乱石穿空的壮美景色只是遗留在矶石上突兀的痕迹,成了念奴娇里的绝唱。可就是这个小小的山头,埋葬着苏轼无尽的委屈,彰显着苏轼超然的豁达,承载了苏轼所有的荣光。

那一纸纸、一碑碑从古至今文人墨客、达官贵人留下来的文字,无一不彰显着苏轼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我无法想象,在东坡赤壁两侧,竟有这么多书法家关于赤壁赋和念奴娇的书法作品。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讲解员给大家朗诵《前赤壁赋》的时候热泪盈眶。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这就像一股强劲的声波,直撞心底最脆弱的地方。跟着讲解员,走遍东坡赤壁的所有景点,然后又一个人重走一遍,最后在淅淅沥沥的雨中坐在二赋堂前,附庸风雅地为东坡赤壁写副对子:莫道刀剑能赢万里河山,百舸千帆成灰烬,任江水怒吼只是哀声叹骇浪;休言笔墨唯有方寸之地,二赋八诗绘赤壁,纵矶石静默仍引绝响唱惊涛。 可限于水平有限,也只能以此不工之对表达对苏轼的敬仰了。是啊,单凭一个人的误会,就能凭空产生一个与著名古战场相提并论的地方,这恐怕只有苏轼能办得到了吧。而他所有的文字,虽为赤壁所作,却是真正的赤壁也没有福气享有的。

当我在蒙蒙细雨中准备离开的时候,回头看着曾经引发苏轼唱出千古绝响的地方,顿觉怅然若失。我满怀希望而来,没有领悟而去。就像我在《落樱赋》中所说:

纵知其论高且深,而唯拾人牙慧、人云亦云也!我仍无法将苏轼的清风明月揽入怀中,那物我无尽的思想是一种深入到骨髓的思想,如果没有心灵的修行,单凭身体的追逐,是永远也无法享有“造物者之无尽藏”的。所以,或许到此刻我才醒悟到,如果心灵找不到停伫的港湾,身体到哪里都是流浪。

所以,我也就理解了我以前所不能理解的沉默,就像我已经适应了我以前所不能适应的喧嚣。当一个人心灵闭塞,以为这个世界只有另外一个不可能的人能开启的时候,旅行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面目,那本该是收获的旅程,却沦为丧失的漩涡。我无法站在赤壁之上,“以不变者观之”,唯有看着滚滚东去的长江水,倚仗着那苟延残喘的倔强和骄傲,说“而又何羡乎”?

当我坐在舒适的高铁上,像旁边一位猥琐大叔一样,旁若无人地啃着武汉著名的鸭脖的时候,突然觉得《落樱赋》中的他真是一个智者:红豆累累,枝高而难采;蒹葭苍苍,水阔而难渡。故无计以受者,上眉以蹙,落心以愁,何如迈之信步,踏于落樱,顶青天浩宇,对影成双也。用比较俗气的话来说就是,享受不了的东西,即使得到了也不会开心,倒不如沉浸在美味的鸭脖中来得痛快。

哈哈,生活嘛,本就是这么庸俗。

2014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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