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电梯里。
头顶煞白的灯光随着电流微微闪烁。磨砂面的不锈钢电梯门映出我模糊的影子。
我是谁?
高高束起的丸子头,砖红色V领T恤打底衫,同色亚麻布短裤,没穿鞋?我疑惑的低头看。
哦,黑色细带人字拖。那鞋底薄得,在模糊的电梯门上看不仔细。我凑近电梯门,却依旧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左手里握着一只鲨鱼布偶,有点脏,不知沾了什么东西。我抬手把它凑到眼前,只觉得有东西差点戳进眼眶。想揉眼,却摸到一片玻璃。
一副金边圆框眼镜。
摘下眼镜,视线里事物瞬间模糊得只剩轮廓。这该有四百多度了,我心里暗暗揣测。
鼻梁与镜架再次贴合,视野恢复清晰,我像是一个傍晚出门遛弯的大妈,呆立在电梯里。
鲨鱼布偶的尾巴有点小,捏得我手指节微酸。索性,便将左手伸进它肚子里。拨弄着不织布做成的“锋利”牙齿,随着手指的开合挪动,这手偶还有点意思。
楼层按钮上方,巴掌大的屏幕上,猩红色的“7”字一直亮着。盯了半天,我才恍然发现,这电梯一直没动过。
下意识的按下开门键,只听冰冷机械齿轮“咔咔”作响,扇门页晃悠着向两边打开。几乎同时,电梯门对面,一扇包着紫红色丝绒的大门正缓缓合上。
“一点都不会疲倦,我已经跳了三天三夜。”震耳音乐声从渐渐变窄的门缝中涌来,三个女生互相推搡着向外走,张大的嘴里不住发出杠铃般,额,不,银铃般的笑声。
我在哪里?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不住上前,伸手想拽住其中一个穿白衣服的女生。
她死了。
我楞楞地看着手里的鲨鱼牙齿上,一滴滴献血正缓缓汇集在齿尖,滴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绽开一朵朵鲜红的血花。白色上衣被拦腰撕开,同样撕开的,还有她的肚子。
动动手指,鲨鱼柔软的口腔随之一张一合。我似乎能感受到有粘稠的液体浸润填充棉,沾到我的指尖。
不顾周围尖叫,我推开越聚越多的人群,踉跄着冲回电梯,狠狠按下关门键。
我,站在电梯里。
头顶煞白的灯光随着电流微微闪烁。磨砂的不锈钢面电梯门映出我模糊的影子。手里布偶鲨鱼的牙齿上,血渍已经干涸成砖红色,比我身上的T恤还要深。
电梯内,巴掌大的屏幕上,猩红色的“6”字一直亮着。我伸出右手,摁住开门键。
紫红色丝绒外镶嵌玫瑰色金属包边,大门有两米高,看上去十分厚重。我迈步走出电梯,四周隐隐透出杂乱音乐声,和各种走调的嘶吼。
推门的人使力很大,那黑色的手柄差点撞在我鼻梁上,惊得我向后退出半步距离。三个女生,嘻嘻哈哈,推推搡搡。
我伸出手。
白色上衣迅速被鲜血染红,深红色的内脏与奶黄色的脂肪顺着肚子上的切口流出,摊了一地,指尖更加湿润。
推开人群,我钻回电梯里,摁下关门键。
杀死那个女孩,你才能逃出去。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这句话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为什么?我跟她无冤无仇,或许是。我不记得自己是谁,谁又能确定我与她真的毫无瓜葛。脑海中的疑问与丢失记忆的焦虑交织在一起,让我有些头痛。
动动手指,有什么东西凝固在指尖,末梢神经传来一阵粘腻的不适感,我按下开门键。或许,再下两层,我就能记起更多的事情。
等待,开门,伸手,尖叫。
一切都如此熟悉,而又略带新鲜。我转身回到电梯里。
四楼
三楼
二楼
一次又一次重复,T恤和裤子的颜色却渐渐变浅,像是在漂白液里浸了无数次。
最后一层,我的记忆并没有恢复多少,只是麻木的完成刻在记忆深处的这项任务。
电梯门随“叮”的一声脆响缓缓开启,我站在门前,知道这次还需要等更长的时间。每过一层,等待开门的时间都更长一点,时间仿佛随着楼层的降低而渐次向前按下快退键。
大门纹丝不动,紫红色丝绒在水晶灯的映射下,发出柔和的光。“屋里只有她们三个人吗?”我忽然有些好奇,便伸出手,轻轻拉动门把。
没动。
手上又加几分力气,金属门终于打开一丝缝隙,舒缓的配乐声顺着就飘出来。隐隐约约的,我听到几句对话混在其中。
“吐吐,你喝这么多,不上厕所吗?”
“我不上啊。”
“不不不,你一定想上,你别不好意思。”
“我的天哪,上学的时候你就非得有人陪你上厕所,现在怎么还得陪。”
“人家还年轻嘛,走啦走啦。”
“你俩等我,等我,我也去。”
“你上个厕所,手上还带这么个玩意儿干什么。”
“要是遇见色狼,好当武器啊,哈哈哈哈哈哈……”
吵闹声越来越近,我恍惚着松开手,还没来得及后退,便被门把撞在胸口,一个趔趄坐在地上。抬起头,四只眼睛齐刷刷的想我投来探寻的目光。那个白衣服的姑娘,不在。
最后一层,最后一次,完成以后就能出去,或许也能恢复记忆。我急忙撑起身,向门内望去。
“你在找我吗?”
手边扶着的金属门框传来一阵冰凉,却不及从脑后响起的这句话,带给我的更多。我的心像是被一只利爪紧紧握住,顿时有些呼吸不畅。
我回过头,有些熟悉的面容,带着微笑。腹部传来一阵剧痛,地上是谁的肠子混着白花花的脂肪溜了一地,染脏原本干净得反光的地板。
当头重重跌在地上,我看着那渐渐被血染红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口。
门框上面,巴掌大的屏幕上,猩红的“7”字刺痛了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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