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从复兴公园到113到K歌之王》第一部 回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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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着自己也不清楚的某种信念,我熬到了那一年十二月上旬,R学校的第一学期快要结束了,还有几天就开始放圣诞假了。

掐指一算,已经来到英国整整七个月了。这离开爸妈、独自生活的七个月是如此得漫长,漫长到直至临近假期,我才反应过来,这是要回上海了。

刚从伦敦Heathrow机场到达南方B小城Homestay看到那童话般的街景,结果第一天晚上就想家了。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在语言学校度过了几个月,脑子里天天回荡着“回上海,回上海”的念想,然而一看日历又是一阵遥遥无期般的无奈。

再从南方B小城到了北方乡下破R学校,巨大的心理落差对我产生猛烈冲击,使我埋怨这里的一切,仿佛一天都待不下去。不断挣扎着想放弃,想向自己认输,立刻飞回上海续写本来的人生,直到再次被自己拉回残酷现实,陷入深深的惆怅而无法自拔。

渐渐地,我似乎不那么强烈地挣扎了。渐渐地,我再也不期盼什么,每天都如同行尸走肉般活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任由时间流逝,不再关心何时能回到那个曾经生活过的熟悉的上海。连脑中仅存的对于上海的印象,也慢慢变得朦胧。

无论如何,过几天就真的要回去了,我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稍稍放松了一些,心情也开始舒畅了起来。


差不多一个月前,根据Ryan的推荐,我打电话给一家华人旅行社订了回上海的机票,公司名字叫益川,英文叫Sagitta Travel,是他独自去伦敦时在中国城发现的。

Ryan说我们这里太乡下,不能坐从伦敦直飞上海的Virgin Atlantic航班,只能订从曼彻斯特机场起飞的转机机票。曼彻斯特是英国第三大城市,也是离我们最近的大城市,但还是没有直飞上海的航班,我只好和Ryan一样订了KLM荷兰皇家航空的航班,先飞到阿姆斯特丹机场中转,然后再飞回上海。

我从小特别谨慎,益川旅行社在伦敦,在电话里要求我报银行卡账号给他们,直接从账户里扣钱,还要给出银行卡背面的3位code验证码。我其实是很排斥的,很怕被他们盗用,但也无可奈何,他们不可能跑到我们这英国人都不愿意来的穷乡僻壤开个分店,只好乖乖给出账号。

也因为Ryan已经订过了,我心里才稍微舒坦一些。很佩服洋气的Ryan老是第一个吃螃蟹。

来回机票是400多英镑,算成人民币的话单程比来英国时在上海买的维珍直飞伦敦的机票要便宜一点。扣完钱后,益川出的是电子票,理论上我只要拿着护照去机场就可以了。我当时觉得特别先进,但也有点不可思议,很怕到时候航空公司不认。

我就只好跑到学校机房登录email,把旅行社发来的电子票打印出来,准备到时候带着以防万一。打印后,我发现电子票上印有一个半人马图案,是益川旅行社logo。

回上海的前一天,我拿出尘封已久的银色大行李箱和黄色登山大背包,是七个月前跟爸妈分别在市百一店和新世界百货专为我出国而买的,行李箱的牌子是外交官。

打开大行李箱,看到里面空空的,平生第一次自己打包理东西的我竟一下子懵了,不知道从何开始。

我慢慢回想出国前一天爸爸帮我打包时的情景,他让我把要带的所有东西丢在客厅沙发上,然后我就只要看着他就可以了。

然后我就看着爸爸帮我把衣服裤子一件件叠好放入箱子,整齐如豆腐干。他还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空间,比如把充电器塞入鞋子里面。一大堆东西就这样被爸爸巧妙地整理进箱子,全部放完箱子还剩下很多空间。

我当时本以为那么多东西是塞不进去的,没想到爸爸很麻利地做到了,还是那么得错落有致。这对我来说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爸爸不愧是我的偶像,如果全国举办理行李箱大赛,我想他肯定可以得个冠军。

那时候不知道,这是处女座男人的一种特质。

当时爸爸还特地帮我买了个小电动剃须刀,松下的,差不多香烟盒子大小。这是我第一个电动剃须刀,不敢多刮,因为爸爸说刮得多长得也快。幸好我的毛发系统不是很发达,来英国后一个月左右才需要刮一次。

此时在英国没有了爸爸可以依赖,我只好模仿爸爸尽量合理地打包,但总感觉衣服叠得不如爸爸整齐。

大约三个小时后,我理好了行李箱,效率比爸爸差了不少。然后我打了电话预约出租车,订好第二天早上来学校接我们。这是我第一次在英国叫出租车,我发现电话里的人不把出租车称为taxi,而是叫cab。

这里不像上海,路上是没有可以扬招的出租车的,必须打电话才能叫到,电话号码是问胖头鱼要的。之前猜想英国的出租车肯定很贵,一直不敢坐,我来到这个乡下后也没在路上见到过。

打听下来,这个小镇没有火车站,如果坐火车的话,要先坐Tram到B城,然后从那里坐火车去曼彻斯特机场。我很怕麻烦,就提议我们几个上海男生一起叫部出租车过去,这样车钱分摊下来应该还可以接受。

那一天晚上,我无法入睡。


第二天一早,出租车准时到了校门口接我们。不像伦敦标志性的黑色老爷车,这部出租车就是一辆普通的小轿车,和上海的普桑差头一样车顶有一个Taxi字样的顶灯,但是要大很多。

车身上印有出租车名字和叫车电话,让我想到了小时候的强生出租车的上海话广告语:叫车就打2580000。

出租车载着我们驶离了学校,我怔怔地望向窗外,看到了当初来时路过的大片农场和荒草地,使我很感慨,很难想象自己在这里度过了那么枯燥的三个多月。

开出没多久,我看到农田间穿插着一个个住宅区,都是独栋的小房子,格局简单,称不上是别墅。我寻思道,那些房子里都是住着什么样的人呢?这里附近的商业如此萧条,能让这么多人都有工作吗?我看那些房子不算太简陋,应该住的不是农民,他们的孩子应该都在这里唯一算有点规模的R学校上学吧?

近两个小时后,我们到达了曼彻斯特机场,候机楼一点也不宏伟,但总算有点现代化气息,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我找到了KLM的登机柜台,排队的人不是很多,轮到我时,穿着空姐制服的英国女地勤微笑着招呼我。我紧张地拿出护照递过去,不一会,她就确认了信息,让我选座位。

我很庆幸旅行社没有骗我钱,随即要了个靠窗的座位,地勤帮我打出了两张登机牌,一张是马上要用的,另一张是转机时候用的,然后她让我把行李箱搬到柜台旁的传送带上。

确认没有超重后,她把一个贴纸标签挂在我行李箱的拉手上,随后传送带一动,笨重的箱子就被带了进去。

看着行李箱一卡一卡地远去,我才终于真切地意识到,这是要回家了。脑中突然自动回放到七个月前的一天,在浦东机场,维珍的地勤也是这么把我托运的银色行李箱挂上一个标签,然后把我送到了这个遥远而陌生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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