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花》26要画受挫,静思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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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说的另一幅画,是魏厅长的山水。不管怎样,那幅画在市场上价值不菲,足足顶我一年的工资了!人活在世上,不都是追名逐利吗?在名利面前,尊严和人格可以变得一文不值!

自从上次在洗手间向魏厅长求画后,我有时候隔一个月问他一次,有时候隔两个月问他一次,无一例外都采用了旁敲侧击的方式。可他总以工作忙为由拒绝我,我便不好再往下追问。

后来,他的家里出了变故,传言说他夫人得了很重的病,医生说没有多少时辰了。这样一来,我更不好意思再问了,但我觉得像魏厅长这种级别的人物,自然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一定会给我那幅画,只是会考验我好长时间,比王灿老师还要难以应付。

有时候,我觉得他像极了一只猫,而我则是一只老鼠。猫逮到老鼠之后,总不会一口吃掉,而是尽情地玩耍、折磨和虐待。直到老鼠觉得生不如死,彻底放弃逃脱,它才优雅地、缓慢地、一小块一小块地细细咀嚼和吞咽。它当然不会全部吃掉,而是留下一个鼠头、一块鼠皮或者整条鼠尾,好似在向世界证明,自己只是享受虐杀的酣畅淋漓,而绝非为生存所迫。

那阵子我觉得他瞧不上我。大半年过去,他创作了很多参赛作品,为什么就不能给我创作一幅呢?最让我受刺激的,是那次省厅的工作任务。为了和国外友好城市搞好关系,省厅给这些知名艺术家们下达了书画创作任务,期限只有短短一个星期。魏厅长满口答应,一挥而就,刚到第三天,他就把画作送了过来。

“无巧不成书”,而我恰是负责接收的那个人。

当时,我正在书桌上泼墨挥毫、雅致非常,魏厅长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小鱼,你在啊。这是方厅长要的字画,先放你这里,回来交给郑主任。”

“好的,魏厅长。”我看着他,想问问我的那幅画,但又没好意思问。

有了上次跟王灿大师要画的教训,我考虑问题更加谨慎了。问多了,人家就会烦;一烦,就干脆不给你画了。再说,魏厅长夫人身患重病,他还要抽出很大的精力去照顾她,像我这种无名小辈的事情,往后放一放,甚至全部忘掉,那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魏厅长似乎看出了我的欲言又止,眼神尽量不跟我作正面接触。

我在心里盘算着,魏厅长肯定知道我的意思,他只是不愿给我。或者更确切地说,他不愿把自己的宝贵时间花费在我这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身上。

交待完毕,他直接出门了。我想走过去问他。这可是一次单独交流的绝佳机会啊!一旦错过,就很难再遇到了。

我却终究没有迈出步去,或许那个瞬间,我想到了尊严,人格尊严!

又过去了几个月,省厅在滨海市组织召开全省文化先进个人表彰大会。期间,我们曾经对面坐着吃饭,类似这种情况发生了好几次,我都是欲言又止。

万一他真的忘了呢?那幅画可是价值好几万啊!想到这里,我终于决定还是硬着头皮问一下。问之前,我打了好几遍腹稿,生怕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而导致前功尽弃。我决定先从慰问家人入手,而后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样成功率会更高一些。

那天中午,我亲自制造了一场和魏厅长的“偶遇”,跟他又坐在了一起。我端着餐盘,随便盛了些鲍鱼、叉烧、生菜和意大利面,又精心挑选了两杯鳄梨果汁,装作不经意间走过他的座位。眼睛快速扫过四周,确认没有熟人,我对着魏厅长就开口了:“魏厅长,你好,请问这里有人么?”

“没有,小鱼,你坐就行。”魏厅长抬头一看是我,随即说道。

“谢谢厅长。”说着,我就把餐盘放下了,接着又把一杯鳄梨果汁推到了魏厅长跟前,又说道:“魏厅长,这是新榨的,您尝尝。”

魏厅长是最喜欢喝鳄梨果汁的,一眼就认出来了,开口笑道:“小鱼,费心了,刚才我等了好久都没等到。”

我应承道:“魏厅长,千万别客气,照顾好领导,是我们下属的应尽之责。您看您最近家里有那么多的事情,我想给您帮忙,却一直没有机会。今天咱们刚好遇上,我表个态,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您尽管吩咐,千万别客气。”

“谢谢你啊,小鱼。没事的,家里雇了保姆,还有其他佣人,应付得过来。”魏厅长笑了笑,淡淡地说道。

前面铺陈做得差不多了,我就开始深入重点,接着说道:“魏厅长,我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魏厅长突然严肃起来。

我字斟句酌地说道:“就是我向您求的那幅画!我知道您最近工作和家庭的事情都特别多,怕打搅您,所以一直没好意思问那幅画的进程。可现在离挂职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也确实很想要那幅画,还请您多费费心啊!”

魏厅长抬起头来,盯了我几秒钟,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抱怨,只简单地说了句:“这阵子太忙,过段时间再说,别急。”

这时候离我挂职结束只有两个多月了,万一魏厅长有别的事情,那幅画就真的泡汤了,但我又不好再催,只能打个圆场:“没事,魏厅长,您先忙。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喊我,反正我一个人在省城,有时间的。”

他点点头,不再说话。

回到酒店的房间,我在浴室里洗了好长时间的澡,仿佛身上有着无穷无尽的肮脏和污垢。水汽氤氲中,我想起了之前做过的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魏厅长变成了一个腰缠万贯、形容粗鄙的嫖客。他敞开的衣襟里露着粗黑的护心毛,油腻腻的双手放肆野蛮地挥舞着,狰狞的脸上扭曲变形,时不时地发出坟地上猫头鹰似的尖叫。而我化作了一个刚刚进入青楼,尚未开苞的雏儿。我可怜兮兮地蜷缩在床角,双手抱着雪白修长的小腿,深深地压低了脖颈,整个身体不住地哆嗦着。

我不敢抬头,只是紧紧盯着床上的那袭花被,那花被上布满了红艳艳的玫瑰,好似能够滴出血来。他放荡地淫笑着,用那双又粗又肥的、满是厚厚黑毛的大手,粗暴地扯掉我身上的薄纱,接着拖着臃肿不堪的身子把我压在了下面。

我惊吓地尖叫起来,可我叫得越惨烈,他笑得越放荡,猪拱食一样在我这块处女地上任意践踏和蹂躏。他的心理似乎很变态,满足地享受着这个无尽戏谑、猥亵和性虐的过程。

我想逃,想狠狠地扇他一巴掌,然后气鼓鼓地说:“老娘不干了,你滚蛋”,可比起这些,我更舍不得那丰厚的嫖资,所以只能任其摆布和玩弄。

裹上浴巾,我立在宽大的露台上,远望波涛浩瀚的大海,海面很平,很阔,眼光极尽之处,是海天浑然一体的苍茫与空旷。

风从海上扑面而来,那风很凉,很劲,夹杂着雾蒙蒙的水汽,像情人那样怀抱着我的整个身体。她伸出蛇一样的触角,从脚踝开始摩挲,那冰冷的吻缓缓舔舐着我的整个脊背,最后化作一丝丝的寒气渗入我的肌肤。

突然间,我明白了“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含义,那感觉真是“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阴冷和凄凉。

我这样子低三下四地四处求人,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这幅画对我就这么重要么?我为了一幅画作,把一年的宝贵的时间全部浪费在蝇营狗苟和阿谀奉承上,看似每天很忙,很充实,那不过是自欺欺人。

因为一静下来,我所面临的就是铺天盖地、排山倒海的空虚和无助。

我还年轻,还有充足的体力跑前跑后、钻营投机,可是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那个时候我双鬓斑白、身形佝偻,我还要重复这样的日子么?这个场景,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让我后背发寒,冷得像冰。

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应该怎样避免这样低价值的劳动?我开始深刻剖析起自己来,这个过程着实痛苦,犹如一把锋利的刀子划破肌肤,然后晕出朵朵红玫。是啊!像我这样微小如青苔的普通人,出路又在何方呢?

不经意间侧身,我突然看到了海边伫立的易天老师,瞬间想起了我和他的那番对话。

“易天老师,听说您的花鸟又获了一个全国大奖,恭喜啊!您是浸淫书画多年的老前辈,一定要对我多多指导,让我也能像您一样画出经典力作来?”

“小鱼,你想多了,我根本没有浸淫多年,真正接触书画不过五年时光而已。”

“五年,好长啊?”

“长什么?只要你静下心来认真做事,时间过得会非常快的。”

“那您以前就是专攻花鸟么?”

“没有,以前在部队也就是偶尔写写画画,来到厅里后,才明确了方向。”

“您真是天才,现在您的画作在市场上可是价格不菲啊!我能做到像您一样么?”

“小鱼,你比我聪明多了,我之前是没有一点绘画基础的,天赋就更别提了,完全是个土老帽儿。我老家农村的,小时候家里条件差极了,连饭都吃不上,更别提学画了。你现在这么年轻,有体力,也有精力,如果用心做好一件事情,不出几年,一定会出类拔萃的。”

易天老师的那番话,让我沉默了好久,从普通人到大师真的这么简单么?

作家格拉德威尔《异类》一书中提到:“人们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非凡,并非天资超人一等,而是付出了持续不断的努力。一万小时的锤炼是任何人从平凡变成世界级大师的必要条件。”要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需要小时,按比例计算就是:如果每天工作八个小时,一周工作五天,那么成为一个领域的专家至少需要五年,这就是一万小时定律。

如果我可以把业余时间也用上,那么努力的过程很可能会少于五年,或许三四年就够了!

可是我实在太平凡了,我又开始推翻自己,易天老师能够取得这种成绩,无非是他在省厅的平台,所以大家都高看他一眼,而我出身卑微,要进入这样高层次的赛事,是根本不可能的!

突然间,我又想起了很久之前郑主任和高寒部长的一番对话。

那天高寒部长来找郑主任谈心,聊着聊着就谈到了兰花,兰花品种极多,十分娇贵,能够养好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高寒部长对着郑主任说:“谈到兰花,郑主任您来单位晚些,可能不知道咱们单位还有一位养兰花的高手吧,这人在全国都很有名气,您猜猜看,是谁?”

“方厅长。”郑主任一派官场作风。

高寒摇摇头。

“魏厅长。”

“不是。”

“吴厅长。”

“也不是。”

“易天。”

“他天天忙着作画,哪里会有这种心思。”

郑主任有些捉急,把各个部室的头头儿说了个遍,高寒只是摇头,郑主任两手一摊,索性不猜了。

高寒笑着说:“就知道你猜不到,起初我也跟你一样,以为是咱们单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可最后……”说到这里,高寒顿了下,郑主任往前凑了凑。

高寒继续说道:“是门口的保安老费啊。”

“是他?”郑主任张大了嘴巴,根本就不相信。

高寒不急不忙,拿出手机,把老费捧着兰花获奖的照片翻出来,画面上的老费一身休闲装,手捧奖杯,笑得十分灿烂,嘴都能咧到耳朵根子上。

郑主任睁大了眼睛,又看了几张,不禁叹道:“还真是老费啊!”

这件事情对我的触动非常大,简直就是我人生的转折点!我领悟到,做事一定要有匠人精神。即使最平凡、最简单的事情,假若能把它做到极致,那你就是出类拔萃的大师级人物。

里尔克在《苹果园》中写道:“人若愿意的话,何不以悠悠之生,立一技之长,而贞静自守。 ”我终于静下心来,认真考虑自己的出路,最终选择回归写作。

“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而后是现在”。对于写作也是,从高中分科学理算起,到进入文化系统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我足足晚了十年。这十年追不回来了,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拾起来;一旦拾起来,我就不会再放下。

现在我不抱怨出身,也不抱怨年纪。即便微小如青苔,我也要努力盛开,做最真实的自己,写有温度的文字。我不禁又想起袁枚的那首《苔》:“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可魏厅长的一番举动,又让我不淡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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