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谁同(26)
初九日,单雄信带着一众兄弟来到秦府门前时,心是乱的。
当初在二贤庄初识二哥,虽是慕名之交,却是一见如故,彼此不避胸襟。大丈夫志在安天下,叔宝和自己一样,早有救民水火的志向抱负。如今借着伯母的寿辰,聚各路英豪,伺机起事,虽是魏征与徐绩二人力主,但自己心知的确是最好的时机。
杨林的皇纲已落实了是尤通所做,他虽然将这件事情做得严密,但自己若真查不出一丝风声,也白统领绿林这许多年。无论尤通如此做法是为了什么,这一笔财富正好作为起事之资,却必须也在众人面前逼出来。
这许多筹谋,俱在今日,要借了这场寿辰,这场聚会,成其大事,二哥事后必不会责怪,但心中还是莫名地觉得对不住他。因他不会责怪,因他必定一力成全,反而更加心中不安。
心中藏了这些杂乱思绪,视线便下意识地躲着叔宝,直到他对那个尊为北平世子的表弟斩钉截铁地说出——我秦琼,先有这些朋友,才有命去认回你这个亲戚,你若不尊我友,也不必认我这个表哥!
单通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是暖的,却也是痛的,叫了一声二哥,喉头便有些哽。他这一日,到这时才敢仔细去看秦琼,这一看之下,便立时发现秦琼的脸色比昨日见时差了更多,身上可以看出微微的颤,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不适。
单通急忙往他身边迈了一步,伸手要去扶,秦琼这时却向罗成处走了一步,单通的手便落了个空。
秦琼这一步却是被罗成拉动,北平府诸人都心中忐忑唯恐罗成发作,谁想到罗成只一咬唇,低下头再抬起,面上冷硬神色已全换了日光般灿烂笑容,扯了秦琼手臂向自己处拉近,言语间半是歉意半是委屈:“表哥,我年纪小,不晓事,说错了做错了什么你尽管指点就是,弟弟自然听你的,哪能说这些认不认的伤心话?你纵狠得下心不认我这个表弟,你倒是想没想过舅母她老人家舍不舍得?也没想过……”说到此处,罗成眼中闪过一丝只有秦琼看得懂的精光,“没想过……怀玉他舍不舍得我?”
秦琼见他竟肯低头认错,心中已觉得自己的话有些重了,但后面又听这一句,愕然望进罗成笑得弯弯的双目,那幽深双眸中,全无半分笑意。
罗成不等他再说话,将秦琼向后扯开,自己迎向对面的单雄信,深深一揖,满面赔笑:“小弟年轻识浅,说话不知深浅,唐突冒犯之处,还望哥哥见谅则个!”
他若想哄人,哪有还能真生得下他的气的,更遑论单通这样心胸直爽的汉子。单雄信笑着拉起罗成,两人握手言欢,罗成笑吟吟拉着单通便往府内请,却有意无意地将秦琼隔在自己身后。
在秦府行过贺礼,秦琼便陪同着众人同到贾柳楼设宴,他本想将柴绍罗成二人留在府中,偏这二人都死活不肯。柴绍与王谢齐李等人在长安即已熟识,罗成也道早知手下张公谨等人与绿林中人早有私交,秦琼耐不过二人纠缠,只得应了。
到府门外纷纷上马,正嘈杂间,罗成眼尖,见一人一骑从远处而来,马上人风尘仆仆,文生样貌,正是卫原。
罗成不由长出一口气,吩咐身边罗兴去迎卫原,将他带进秦府后堂候命,心中暗自打算着,待打发了这群响马,晚间回来正好让卫原替表哥看诊。吩咐这几句间,秦琼与单通等人已陆续奔贾柳楼去了,罗成忙带了手下众人策马同行。
贾柳楼宴中,徐绩趁酒酣耳热,提起结拜之事,绿林兄弟一一响应,北平诸人以及本地官府众人如樊虎廉明等却有些愕然,齐齐望向主位的秦琼与上首的罗成。秦琼面色沉稳,徐绩一开言,他便立时明白道人心中所谋,借此机会聚天下英豪,今后伺机起事。当初在二贤庄上,兄弟们畅谈心中大志,便早有预计。
只是——这预计中却不包含罗成与柴绍在内。
叔宝刚一眼扫去,柴嗣昌早兴冲冲表态赞同,秦琼微感意外,但仔细想想,无论是从柴绍相识以来见得这人的性情,以及太原李家与当朝微妙的关系,也就顺理成章。
或许——这层关系也有助于开解雄信与李家的仇怨——这念头在他心中一闪,便被压下,现在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至于罗成——北平府拥有重兵,他身为北平世子,何必要蹚这趟浑水。
是否,会与自己有关?
秦琼暗暗咬牙,将脑海中闪过的这一念头抹去。自从北平相识至今,自家这表弟何时做过亏本营生,何曾为纯然的感情影响过他的判断。自己连这样想一想,也是自作多情。想必与群豪的结交,日后对北平府利大于弊,罗成方会做此选择。
在座人物既有领袖,又有智囊,其余草莽之士也对当朝积怨已久,有人振臂一呼,结拜之事水到渠成。秦琼自表态赞成之后,便不再主导,任由魏征徐懋功接手安排一切。这即因那二人是公认的智谋过人,也是由于叔宝自己的身体渐渐撑持不住。
他表面上端坐在案边,看众人忙碌商议,脸上依旧神色如常,腹中已是一阵阵绞坠痛楚,但此刻当逢大事,却怎可被这小小病痛打扰。叔宝直咬牙强撑,与众人焚香盟誓,各人签下盟单,又饮了血酒,方才重新设宴,众人依序入座开席。
叔宝直撑到此时,方与众人告了方便,离了席转向酒楼的厕轩中去。他勉强支撑着离了厅堂,转入廊下,腹中一阵绞痛暴起,一股热流从体内向下坠去。秦琼如此坚忍汉子,此时也耐不得,低吟一声,两手按着小腹,顺着墙边滑坐在地。
廊下有贾柳楼伙计,来往照顾宴席,送上酒菜,此刻见秦琼滑跌,纷纷围拢了来扶他,一个个都殷勤询问,叫着二爷,问他可是醉了。
秦琼此番腹中不同以往,只痛得眼前雾茫茫什么也见不得,全身冷汗如浆,他用力咬紧牙关,唯恐一开口,便只有呻吟痛呼。
伙计见他不答,便有几个热心的要上手来搀扶,正此时,身后清朗朗声音叫一声“表哥”,正是罗成随后离席而来。
罗成这一叫,伙计们顿时让开,罗成疾步走近,蹲了身子用手插入秦琼背后与膝弯,稳稳将人抱了起来。他在席上早看出秦琼不妥,此时怀中身子紧绷颤抖,显是痛得极了。
罗成心里登时有些发紧,脸上却依旧淡笑,和颜悦色问身边伙计,秦爷饮酒有些过量,可有清净空闲房舍,让他休息一阵。
以秦琼的人缘地位,就算罗成不问,伙计们也自然愿意帮忙,何况罗成此时满脸堆笑,气度高雅,姿态温和,让人不自觉便生出亲近帮衬之心。当下便有管事的二柜过来带路,将罗成带到后进平日为贵客专留的清净包厢。
罗成随手赏了众人,又吩咐让带话给张公谨,若见罗兴带了人来,即刻将人一起带到此地来。他打发众人离去,牢牢掩了门,赶忙回身再来看秦琼时,秦琼已是半昏过去。
罗成虽知他有疾,也未料到如此严重,素来稳健的手脚也有些慌乱,见秦琼双手按着腹间,想来定是腹痛又犯了,便将人揽在怀中,拉松了秦琼衣带,将手探入他衣内,摸索到小腹位置。
这一摸,罗成眉头不禁紧皱起来,秦琼近日忙碌操劳,虽然饮食上一顿不落,甚至常有宴席,但腹疾既犯,几夜又是疼又是呕,有多少东西也都给吐了。此时小腹却一片鼓胀,手一覆上去竟觉得整个小腹圆隆凸起,里面隐隐抽动不止。
他只轻轻用手揉了一下,秦琼便受不住,身子挣动推拒。罗成忙出声安抚:“表哥,是我,是罗成。”
秦琼半昏之中,听得罗成声音,隐隐心内有些松动,他虽恼罗成迫他产子,但与罗成之间,反因分享了这许多秘辛,究竟与旁人不同。此刻知是罗成紧咬的牙关慢慢松了些许,喘几口气,低声呢喃:“我……腹中痛得紧……”
“表哥,我晓得。”秦琼这样姿态,竟是向罗成求助一般,让他心中受用,“你放心,卫原已到了,我让罗兴去接他,你再忍一刻,等他到了便给你看诊。”
秦琼迷糊之中,内心也隐隐知道,自己这番病症恐不是简单事情,听得卫原已到,心里也是一松。罗成又在他耳边道:“你小腹冷得紧,我帮你揉揉。”他说着,温热手掌便又轻轻用力,在秦琼鼓胀的小腹上打圈揉动。
秦琼知他好意,但这一揉动,却委实受不住,此刻只有罗成在侧,他也不需再强忍,便颤声呻吟起来。他声音低沉圆润,罗成当初在北平强迫他时,甚爱听他在潮头时发出的呻吟声音,此刻虽是痛吟,却让罗成心中也是一荡。
罗成刚一神驰,意欲温存安慰,忽然听得室外有人声,他眉头一皱,放下秦琼身体,快步到窗前,从缝隙处向外一望,正是单雄信亦不放心叔宝,问了伙计,听说秦爷醉酒在后面休息,让伙计一路领了来。
罗成见单通在不远处驻了足,打发了伙计,方才迈步过来,心里一动,薄唇边泛出一丝笑意。他伸手将门上闩锁解开,只虚掩着,回到床边,一手揽起表哥身子,一手探入他衣内,缓缓揉他脐下。秦琼神智昏沉,全不知刚才罗成到窗边的行径,此刻小腹被他一揉,痛楚难耐,昏沉中又高一声低一声地呻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