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世间事征文|人间有情不惧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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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发自App

文/冬小庸

一列绿皮上洒着一层灰白色的列车“刷啦”闯进黑夜。铁轨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接触,铮亮宁静的随火车呼啸而来聒噪而去。

春运的火车在一年里最热闹,场景堪比狂风席卷过的地方。

车厢塞满了人。躺在椅子上的或躺在椅子下的,趴在桌子上或相互靠着的,脱了鞋放在对面座椅和对方争论的,嗑瓜子啃鸡爪吃泡面的或听歌看视频的,小心翼翼走在过道去上厕所或接开水的,排队上厕所或节水的。假如有人想来个车厢速写,那可真是个大工程。

每一节车厢充斥着浑浊味道。奇怪的是你总能分辨出这些味道里都混着什么。比如烟味夹杂泡面味或泡椒瓜子味或脚气或酒精。

每一节车厢也混着各种声音。婴孩的哭啼声穿着谈笑声或呼噜声或争吵声,不可类举。你知道的,车厢是不会有安静的时候的,哪怕车里的人都睡了。

1

不管多少人什么味道什么声音,硬座车厢最是体现分明,特别在春运这样的时候。

第十节车厢就属于这样的车厢。

晚八点四十,离下一个站台还有一小时五十分。

车厢尾洗漱间有两个衣着朴实干净的中年男人正坐在自己的编织袋上,一个靠着洗脸池坐着,一个靠着厕所门坐着。也不知两人是否认识,此刻都埋着头自顾自抽着手里的烟。吐出来的烟随火车的节奏晃上飘下。

靠车厢尾座位起身走过来一个着西装的男人。他的西装外套后摆已经皱得卷了起来。看到厕所门被人堵着,男人皱着眉没好气的说。

“让哈让哈。”

之前靠着厕所的人抬头看了一眼来人,闷不吭声往车厢连接处能挪的地方蹭了蹭,见有人挪过来,连接处呆着的其他人也相互挪了挪,好像真的能挪出个地方一样,而最后厕所门只露出小半边。

男人伸手压下门把嘴里嘟哝着侧身走进去。

“早晓得就买卧铺,妈的!”

没一会男人出来了,厕所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坐厕所边的人看了看走进车厢的男人,没有再挪回原本的位置。

男人径直回了自己的座位,靠窗双人座,不过车窗并没有打开,窗户玻璃映着车厢里来去的人,也映着这个男人的脸。

男人,狭眼有神,大鼻子厚唇国字脸。不怎么赏心悦目。浅蓝色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但仍能看见衣领隐约钻出来的黑痕,套着刚好合身的亮黑色西装,规规矩矩。男人瞥了一眼窗子里的自己,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打扮,抬手拨弄了一下头发。看到自己面前的桌子被对面带一孩子的人弄的杂乱不堪,伸手用自己的矿泉水瓶和没开封的泡面盒把垃圾往对方那边全推了过去,觉得还是不满意,又从包里拿出一张餐巾纸仔细把桌子猛擦一遍才停下来。随后抱着双臂靠着窗沿火车壁闭上眼睛。

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能到家了。男人想着。也不晓得福宝长高了好多,期末考试娃儿居然考了双百分,不愧是我娃。上回寄回去的补品不晓得爸妈吃没吃哦。男人继续想着,一年未见的媳妇儿这回一定喊她一道走。

男人对面的女人对他的举动毫不在意,“哗啦”把能丢在地上的东西都砸了下去。火车定时有人来打扫,女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怀里的孩子已经睡得很熟,就要到家了,女人心里挺欢喜。今年虽然在外生了娃,好歹二胎开放了,家里欢喜得很。她男人要过几天结了余下工钱才回。女人想着今年总算能带钱回家添置东西,孝敬老人,最重要是能在家里扬眉吐气。心里更是欢喜,不知觉伸手探了探身后的包。哎,该听玉梅的话存卡里的,这样带着实在不安心,要不是家里离银行远,真是不愿意带现金。女人拿出来的手又伸到身后摸了摸靠着的包。还好就要到家了。

二十一个小时的车程,女人早就困了,一直担心钱,硬扛着没睡。想着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能到站,贴紧了包抱牢孩子,醒一会睡一会的靠着。

车厢里大部分的人都睡了,稍微讲究的人会去洗漱一下,不过实在拥挤,座位在中间的人很多排着队过一会就放弃了。心想算了,出门在外将就一下吧。也有非得洗漱了才休息一下的,但很多时候火车跑了太久,到最后一两个站几乎没水可用,于是排队的人有时候也是 白费了功夫。

2

车厢里小部分的人没睡。

靠车厢尾三排的位置一家四口,两个年轻人一对中年夫妇。正面对面打扑克。中年男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总是被其余三人催牌。

“爸,到你了,快出啊。”

“大伯,到你了。”

“哎呀,等哈。”

两孩子催着。穿着整洁的男人应付着,郑重其事打出一张。

“哎呀,我和老妈老是输,钱都要输完了。不玩了。”说话的年轻人估计十五六,一身运动装,面容干净此刻挂着怒意。

“哈哈,要不我们两个换,我和伯娘一边?”穿着毛衣撸起袖管的大概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笑嘻嘻的看着对方,语气似有玩笑戏弄。

“不。你和我一组差不多。”

“那哪行?我和你爸一组肯定输。我借点钱给你怎么样?”妇人宠溺的对青年说。

“哎哟,还兴借啊?你给我点嘛,你们赢了我好多了。”

“好嘛,我再给你二十。”妇人从手里抽了两张十块出来。

“三十。”青年并不接钱,讨价还价道。

“好,三十,行了吧?一会就要到站了,玩不到好久的,够了。”妇人一边递钱过去一边说。

青年也不搭理,笑嘻嘻的捏着钱,催洗牌。四人又开始一顿嘻嘻哈哈的“厮杀”。

对面椅子边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正看着他们。眼神朴实温柔。

“你们一家子出门倒是热闹哈!”中年男人眯着眼冲着对面的人说。

也不知四人中谁“嗯”了一声,齐堵堵看了中年男人一眼之后,又继续打牌。

“你们哪站下啊?”中年男人应是无聊,又问了一句。

“下一站就下。大哥你到哪里呢?”知道对方询问的是自己这边,玩牌的中年男人礼貌的回了话。

“也是下一站呢。你们哪个镇的哟?”

“华阳呢,你呢?”

“那离得近,我在茂西呢。”

“那是真近哦,年轻那会儿经常跟我老汉去镇上赶场呢。说起好多年前的事咯。有些年没去了。”

“那真是很久咯。现在都不赶场了,乡头还赶。兄弟贵姓啊?”

“免贵姓杨。老哥贵姓啊?”

“张,你哪年的?”

“属龙,64的。”

“那你确实该叫我哥,我属兔。”

“哈哈,那我眼力还行。老哥在外头做啥子大生意呢?”

还真是老乡见老乡,话说不完。四人扑克总有人开小差,干脆三斗地主好了,中年男人被另外三人驱赶也不恼,索性和儿子换了座位坐到过道边和老乡聊起了天。

“做啥子大生意哦,外头都是打工。儿女大了也都在外头,今年都不回去过年,家里还有老母亲,回去看看,请人整哈房子让老人住舒服点。”

“是咯,娃娃大了都不听话,我家这个还是讲好条件才愿意来的。”

“爸,你俩聊天好好聊,扯我做啥子呀?”听到小孩抱怨,两个男人相视笑笑,也不搭理,接着聊天。

“老人家身体还好嘛?”

“好,七十多了,还是闲不住要下地。令尊令堂身体咋样?”

“年岁大了,经常小病小痛,也还过得去。想孙子,这不带着回去看看。原本不打算回的,太远了。”

“兄弟,百善孝为先。对头咧。老人也是看一回少一回咯。”

“是咯。”

讲着,两人忽地都不说话。火车跑得轰轰轰的,离家越来越近了。

3

一个年轻小伙在两人沉默的时候闯到了眼前。

“师傅,请让哈。”年轻人低头不知道找什么东西,眉头紧皱找得仔细得很。

“小伙,找啥子?”

“钱包。”小伙不假思索的回答,往前继续找着。

两人对视一眼,似乎看明了对方的心思。

杨姓大叔拉住要走的小伙子,娃儿看起来最多二十。皮肤黢黑,身体倒是壮实得很。

“娃儿,怕是遭偷儿偷了。你啥时发现的啊?”

“将才啊,我就睡了一哈啊,我都不晓得啥子时候不见的。”小伙子皱着眉,拍着脑门。

“怕是找不回了娃儿呢?”

“好多钱?”一旁打牌的三人也不打了。小青年从窗户那边探过身问。

“三千,还有我的身份证银行卡。卡里还有钱。”小伙子说着,不知所措两眼空洞。

“赶紧打电话给银行挂失啊。”不知是什么时候,周围的人好多都醒了。有人好心提醒了一句。

小伙子突然反应过来,赶紧打电话,可火车一直跑动着,电话大了好多遍都没把事情办了。

小伙子终于崩不住了。蹲在地上抱着头“哇”就哭了。周围的人渐渐都醒了。不明就里的也都问明白了。

出主意的人一下子冒了很多出来,列车乘务员后来也来了。可火车流动性太大,哪里去找小偷。

离到站只有半个小时了。

两位大叔看着小伙子一阵心疼,像是自己孩子受了委屈一般。把小伙拉起来几个人挤着坐下。

小伙断断续续说了家里的事。

他家就在茂西镇,不过是在镇里很偏僻的村子。他是家里的老幺,父母中年才生得他,上头还有两个姐姐,都嫁人了。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的,有一年多没有回家了。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前段时间妈妈查出肾结石要手术,姐姐们条件不好,但是都在带妈妈看病。自己是送快递的,上班几年也存了点钱,他丢的三千是要带回去给母亲做手术预备的。怕卡在老家用不方便特意取出来的。这下都丢了。

大家竖着耳朵听完,一阵唏嘘。感叹的感叹,同情的同情。

车厢尾的西装男也听了小伙说的事儿,提议给小伙捐点钱,多少是个心意。主动从包里拿了两百递给小伙。

“大哥,我不能要。谁都不容易。怪我自己太不小心。”

“你别推辞,这钱大哥是要你还的,你记个哥的电话,有钱再还。”西装男一脸严肃,说着自己掏出纸笔写下自己的姓名电话。

“大家伙,出门靠朋友。谁都不容易。愿意帮小兄弟一把的,兄弟我来记姓名电话。大家觉得如何?不强求啊不强求的。”

话音刚落,张姓大叔掏出一百递给了小伙。杨姓大叔一家四口凑了两百。

“这里,不用记啥子姓名。”有人隔着几排人挥着一张五十的人民币。

“谢谢这位哥们!”西装男喊着回应。

“我这里二十,兄弟,别嫌少。”说话的是西装男对面的女人。西装男看了看女人,把纸笔递过去。

“不记了,又不是好多钱。能帮一点是一点。”

给钱的人越来越多,钱的多少不一,有十块五块的有几十几百的。小伙子一个劲的鞠躬说谢,腰似乎都没有直起来过。

也有只是看着的人或听完故事又睡着了的人,不过并没有人在意。

火车广播提醒就要到站了。西装男帮着统计了数目。除了实在不愿意留名的,都一一核实了一遍。总共2139元。虽然离3000还差不少但已经是一笔不少的钱了。

帮了忙的人都挺开心,其余的好像都睡得很熟了。小伙子手里紧紧拽着钱,不停鞠躬说谢。大家听着听着有的又睡了,有的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下车。

4

站台并不大,灯光也并不怎么亮。但不知怎么却让人很安心。

火车停了,一半掩在月色里一半被灯光照的通亮。

赶往下一站的人们和到站的人们从不同的车厢走进月台。要走的短暂停留后又上了车,到家的怀抱着欢愉往家走。

夜色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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