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江山千里恨，天地浩荡不容身。

      这是一个在山河破碎时发生的荡气回肠的令人悲伤的爱情故事。它的名字也很好听，叫《桃花扇》。

图片发自App

        天下尚未狼烟四起，秦淮河畔仍然一片风光旖旎，胭浓脂香中，李香君就长于这样歌舞声色的秦淮河畔。

        她也是幸运的，她的假母李贞丽，从不把她当成“摇钱树”，而是像亲母一样疼爱她，还请了昆曲名家苏昆生做她的师父。后来一曲《牡丹亭》，莺啼婉转，艳惊四座。

          男人们赋予她最华丽的词藻，最美丽的诗篇。

                          夹道朱楼一径斜，

                          王孙初御富平车 ，

                          清溪尽是辛夷树 ，

                          不及东风桃李花。

        这大概就是她那时候的样子吧，绝色出尘，惹人倾心。

          在最美好的年华，她也遇见了宿命中的君郎——侯方域。佳人和才子的风花雪月是众人都喜闻乐见的。

        然而战火未歇，枭雄四起。风平浪静的生活很快被打破，她与侯方域的分离迫在眼前。

        战火之中她的美丽也被有心人觊觎，于是，一群狼虎禽兽、谄媚小人联合上演了一出“强娶”的好戏。所有人都用最世俗的眼光来看待她，认为这样的“福分”她应该心满意足学会认命。当她被强抱下楼的时候，以极端的方式断了那些人的念想！宫纱扇上有诗题，万种恩情怎能忘？她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在她心目中忧国忧民热血赤诚的翩翩公子。

          她血溅宫扇，染红的墙壁震慑了所有人，假母替她出嫁，成全了她的忠贞不渝。 自此，秦淮河的香艳里抹去了她的味道，她将自己隐匿起来；自此，明月楼高休独倚，思念像是一条长长的船，独落于寒江冷水，宫纱扇紧紧握在手里，心还是空的。

          后来杨龙友来看她，昔日娇艳欲滴的美人儿变成了一副可怜模样，他又看到了那柄宫扇，斑斑血迹已经淡去，却与侯公子的题词紧紧相融，不由得忧思上心头，在那暗淡的血迹上点开了一簇簇桃花。李香君看到这样的桃花扇，几度垂泪。

        这样深情款款伏在扇骨上的点翠桃花，在她看来就是伤心命运的底色。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无法摆脱风尘，无法摆脱世俗对烟花女子的认知。于是，那些无耻高官宴饮娱乐的时候就把她拉了去助兴。

        东林伯仲，俺青楼皆知敬重。乾儿义子从新用，绝不了魏家种。奴家已拚一死。吐不尽鹃血满胸，吐不尽鹃血满胸。（《桃花扇》原文）

        短短数月，她历经太多变故，自己的情郎因为这群小人而迫走他乡，自己的国家也因为这群小人而风雨飘摇。她忧愤交集，不吐不快。马士英、阮大铖盛怒之下命人将她丢入雪中。

        自此，明朝的历史进入到了和南宋灭亡时一样无力回天的阶段:外御清兵，内压流寇。李自成破京而入，无人北上勤王，崇祯皇帝吊死煤山。后有吴三桂引清兵入关。唱词中的悲痛呼之欲出：十七年忧国如病，呼不应天灵祖灵，调不来亲兵救兵；白练无情，送了君王一命。

        忠臣断肠，小人暗喜。在他们看来君王没了，再立一个就是了。于是一行人在南京拥立福王朱由崧为弘光帝，继续声色犬马苟延残喘。

        走江边，满腔愤恨向谁言。老泪风吹面，孤城一片，望救目穿。使尽残兵血战，跳出重围，故国苦恋，谁知歌罢剩空筵。长江一线，吴头楚尾路三千。尽归别姓，雨翻云变。寒涛东卷，万事付空烟。精魂显，大招声逐海天远。（《桃花扇》原文）

        左良玉未能上阵杀敌却死于“清君侧”，史可法死守扬州无果，兵尽粮绝，自沉于滚滚长江，一群忠义之士的誓死抵抗也未能挽救这个帝国几近崩溃的结局。

        书读至此，一字一泪，不忍卒读。南明最后的气数已经散尽。

        就在这样的悲惨壮烈家国俱丧的大背景之下，男女主人公终于相见了。“以离合之情表达兴亡之感”，这是孔尚任的郁结所在。于我们而言，新朝换旧朝，是历史的必然。而李香君这样的人却无法不痛不痒地看待朝代更迭。大汉民族的自尊和自恋情结使得她深深沉浸追忆前朝的痴然之中。它承载着一个国家的个体在末路中的惶然与凄凉。她在张道士的“痴虫之喝”后觉醒，此时此刻，爱情算什么？它只不过是国破家亡时内心一种没出息的躲避罢了，人生终究抵不过虚幻。

        她终于明白，桃花扇骨上，不仅仅是她生命里悲伤的底色，更是她的国家令人怆然的命数。

        一对痴心男女相逢不易却双双入道？或许我们不明白，明明再度相逢不易，为何要主动放弃相守余生？在浩瀚的“大团圆式结局”爱情故事里它算一个异类。

        极目江山千里恨，天地浩荡不容身。他们虽然相逢，面对着“你看看国在哪里？家在哪里？”的诘问，心中岂能不起涟漪。

        这百年来令人大跌眼镜的故事结局。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国破家亡，心如死灰，仅此而已。

图片发自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