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作家太宰治的中篇小说《斜阳》,同时引入他的另外两部小说,《人间失格》和《维庸之妻》。这三部作品虽然各自独立,但仔细阅读之后,我们会发现三部小说里的人物身上有重合的部分,当中某些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只不过在不同的小说里,换了名字而已。这三部作品有着密切的内在关联,可以结合起来,看作一个整体。
太宰治生于1909年,本名津岛修治,太宰治是他的笔名。他最重要的作品都创作于1945年到1948年之间,恰好是二战结束,日本国内社会发生巨变的时期。明治维新后,日本国民分为皇族、华族、士族和平民四个阶层,华族主要是原来各地的诸侯和后来受封的功臣,地位仅次于皇族,享有许多政治、经济特权。
二战失败后,日本废除了华族,还重新分配了土地,导致这批原来生活优渥的人既失去了社会地位,又丧失了经济来源,生活陷入迷茫和困窘。华族出身的太宰治对于与自己同样背景的人们的处境和生活的巨大变化深有感触,一一写入笔下。在接下来的讲述里,我们说到的“贵族”,其实就是这些遭遇巨变的华族。
太宰治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自杀和写作,甚至对很多人来说,他的自杀经历比他的作品更加有名。太宰治质疑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质疑幸福和爱情,也质疑完美。他一生自杀的次数竟然多达五次,之前四次都因为种种原因失败了。最后一次他终于彻底摆脱了这个世界,死的时候才39岁。而写作这件事,可以说都是他在这几次自杀的间隙里完成的。五次自杀这种罕见的经历,让他对生死、境遇、人情冷暖等,都有着比常人更为独到的理解。
他把这些切身经历当成写作的养料来进行创作,展现了那些从原来的社会中心走向没落的群体的生存状态,并且在情感的深刻性和人生体验的高度上,取得了一般作家难以企及的成就。太宰治是少有的将作品与本人结合得如此密切的作家,所以我们在读他作品的时候,感觉就像在读他这个人。用今天时髦的话来说,太宰治就是一个行为艺术家,他的作品和他本人,共同构成了一件完整的艺术作品,两者缺一不可。
第一部分
有了作者及作品的认知以后,我们再来进入《斜阳》这部作品,看看这个故事是怎么展开的。《斜阳》是一部中篇小说,以日本战败后,国内一切混乱无序作为背景,讲述了一个没落贵族家庭的生活。主要人物有四个,姐姐和子、弟弟直治、他们的母亲以及颓废的作家上原。故事以和子的第一人称叙述,中间穿插了直治的日记与遗书。
和子原本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由于父亲去世再加上日本战败以后贵族制度被取消,家里失去了经济来源。和子与母亲为了节省开支,不得不卖掉东京的房子,搬到东京南部伊豆半岛的一个山村里生活。没过多久,战争期间被国家征召入伍的弟弟直治也复员归来,但直治经常流连于东京,与亦师亦友的颓废作家上原混在一起,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和子在偶然间认识上原以后,竟然爱上了这个有妇之夫,还梦想为他生一个孩子。小说的结局惨淡而凄凉,拥有贵族气质的母亲生病去世了。和子跑到东京去找上原,并与他同居一夜。精神极度空虚的直治在和子去东京的时候选择了自杀。最后和子怀着上原的孩子,独自回到伊豆生活。
《斜阳》的故事并不复杂,它也不是以情节取胜的小说,它的重点在于人物的刻画,以及由人物命运反映出的时代变迁。母亲、直治、上原这三个人物的命运走向是直线下降的,永无回升的可能;而和子是他们当中唯一看起来有向上的可能性的人,但其实也充满了扭曲和挣扎。
小说中的母亲,是一位气质高雅的贵妇人。太宰治自己就出身于贵族之家,他写贵族的生活可以说是信手拈来。太宰治花了大段笔墨,还原了一个他心中真正贵族的样貌。比如在小说开篇,他写到了母亲用餐的细节。书里形容母亲的动作像燕子一样轻巧灵动,又不拘泥于正式的礼仪,所以反倒多了些自然和率性的可爱。
孔子曾说过“随心所欲不逾矩”,意思是在合理的范畴之内活得洒脱随性,《斜阳》里的母亲大概就是这种人,洒脱和高雅是她的关键词。母亲是上一代人的象征,随着一个时代结束,像母亲这样真正的贵族,也必将跟随时代远去,所以她的死带着一种宿命感,无法挽回。母亲最后是患上了疾病,慢慢衰弱而死的,整个过程中她始终保持着优雅和从容。在女儿和子看来,母亲连死亡都是美的,仿佛唯有死亡才能让她的高贵得以永存。可以说,母亲是完全被动地接受了时代所带来的变化,面对命运的安排,她丝毫没有挣扎和反抗的可能性。
和子是小说里仅有的、对生活仍抱有希望的人,但这种希望又是畸形的,是混乱秩序下诞生的怪胎。和子曾有过一段门当户对的婚姻,在丈夫误会她与别的男人有染以后,和子带着身孕与丈夫离婚了,回到娘家生下孩子,却是个死胎。这样的经历换作其他女人是难以承受的,但和子似乎很平静地就接受了这件事。和子继承了母亲身上部分的贵族气质,又有着新一代年轻人吃苦耐劳的品质。
在来到乡下生活以后,她能够像普通农妇那样做一些粗重的工作来承担家庭的责任,不仅不觉得辛苦反倒能从中找到乐趣,她希望能通过自食其力在这个新时代活下去。在她看来,从没落的过去中挣扎着活下来,争取自己想要的,哪怕是对过去的道德准则发起挑战,这就是革命。这是和子的信仰,在我们看来,却带有一种讽刺和心酸。
对和子来说,也许爱情是最容易发起革命的战场。书中曾提到,有个富有的老男人追求和子,并承诺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但和子拒绝了。虽然她的家族已经没落,但她不愿丧失自己的尊严和底线,也拒绝再回到传统的轨道上。和子后来爱上了作家上原,虽然上原颓废放荡,还是个有妇之夫,但和子毫不在意,反倒将这样的感情看作是冲破社会道德准则的革命。和子与上原几乎没什么交集,但她需要一个革命的对象,刚好上原在此时出现。和子通过不断给上原写信来传达感情,在这个过程中,和子被自己感动了,误以为这就是真爱,而上原根本没给她回过一封信,但和子还是奋不顾身跑到了东京,主动献身。在得知自己怀孕以后,和子仿佛找到了新的寄托,上原的使命就此结束,和子怀着身孕独自回到自己家里。
小说没有写和子的结局,但身为读者的我们,不禁为她担忧,自己都活不下去还要带个孩子,这个女人的前路将一片惨淡。面对命运的摆弄,母亲是完全接受了,和子稍有不同,她做出了挣扎和反抗,可悲的是她并不知道,眼前这一点活着的希望,只不过是她不断下降的人生当中,短暂的停留罢了。
和子爱上的有妇之夫上原,代表了一类在夹缝中生存的伪理想主义者。在小说中,上原的直接出场并不多,通过一些间接描述,我们大概能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上原的身份是作家,年轻的时候写过一些作品,现在则是用作家的头衔来骗女人的钱。他每天都泡在酒馆里喝酒,家里的老婆孩子要靠领救济来生活。简单来说,他就是个人渣。可想而知,和子把感情投射到这种人身上,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第二部分
由于缺少细节,上原这个人物显得比较单薄,有点脸谱化。所以,在这里我们引入太宰治的另外一部作品《维庸之妻》,通过这部短篇小说,我们就能更好地理解上原。
题目中的维庸,指的是15世纪法国抒情诗人弗朗索瓦·维庸。他一生混乱放荡,结交妓女和流氓,参加盗窃集团,多次犯下杀人罪。后来,他就变成了放荡的代名词。太宰治借鉴了维庸的形象,写了一个放荡的丈夫,故事则由他妻子的第一人称视角展开。这里的丈夫就是上原的翻版,一个酗酒又爱拈花惹草的颓废作家;妻子与和子一样,两人都是在荒谬中带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不管生活怎么糟糕,只要活着就行了;丈夫与妻子的关系跟上原与和子的关系也几乎一样。
《维庸之妻》的故事是这样的:某天晚上,丈夫突然回家了,没多久,一对经营酒馆的夫妇就上门来讨债。丈夫从家里逃了出去,剩下妻子独自面对债主。债主将丈夫平日里行骗赖账、到后来发展到直接从钱箱里抢钱的恶行,全部抖了出来。打发债主离开以后,妻子回忆起往事。他们俩是未婚先孕,至今都没有正式登记,所以儿子也成了私生子。丈夫经常酗酒,夜不归宿,对他们母子不管不顾,家里的生活全靠人救济。
第二天妻子来到酒馆,表示愿意通过在这里打工替丈夫还钱。在此之后,丈夫和妻子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和谐关系,妻子每天在店里打工,丈夫依旧来店里喝酒,还跟各种女人纠缠不清,但他们夫妻俩偶尔还结伴一起回家。妻子觉得既能看见丈夫,还能赚钱还债,似乎也不错,丈夫也觉得这样很好。
某个雨夜,酒馆里有个客人,自称是丈夫的读者,非要送这个妻子回家不可,最后还把她给侵犯了。第二天,妻子依然若无其事地去酒馆上班了,丈夫依旧去喝酒。妻子在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没人性就没人性吧,我们只要能活着就行了。小说也以妻子的这句话作为结束。
通过《维庸之妻》,我们可以填补很多《斜阳》里没有写到的情节。比如:上原很可能因为酗酒做出过偷钱的事情,也曾被人上门要债;上原跟和子如果真在一起生活的话,他们也不会结婚,孩子始终是私生子;上原不顾家,和子将来也要拖着孩子出去打工赚钱。正是这些情节,使得我们可以还原出上原的真实生活,也更能理解他这个人物。如果说母亲是听天由命,和子还在跟命运挣扎,那么上原可以说是主动选择了沉沦。至于沉沦的结果到底是生还是死,其实不重要了,反正现在的他活着跟死了没有区别,他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有没有一种人,拒绝像上原这样苟延残喘,而选择直截了当结束自己的生命呢?有的,这个人就是《斜阳》里的直治。直治和上原本质上是同一个人的不同生命阶段。假如直治没有自杀,一直活了下去,上原就是他未来生活的模板;假如上原在年轻的时候拒绝继续沉沦下去,选择自杀,那么他就变成了直治。
直治的自杀是突然的,从他一贯的外在表现来看,人们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自杀。小说的前半部分,我们看到的直治和上原一样,也是一个无情无义的骗子和恶人。在当兵的时候他就曾因为想融入集体而开始参与吸毒,复员以后,又无所事事,成天跟着上原一起虚度光阴。在母亲生病到死亡的过程中,他还表现得很不耐烦,甚至说这一切都很无聊。
小说里完整展示了两份直治的自白书,一份是他的日记,另一份是最后他留给和子的遗书。也正是通过这些文字,我们才终于走进了他的内心。原来他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世界,也不知道如何融入人群,身体虽然是健全的,但心理上却是个残废。他表现出的“无赖”,不过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手段,在坚硬外壳的包裹之下,藏着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直治的命运也是向下的,跟其他人的区别在于,他主动选择了直接死亡,把生命值瞬间降为零。
假如把直治和上原合起来看成一个完整的人,这个人的心路历程将更全面、更复杂、更深入。这个完整的人,就是太宰治另一部小说《人间失格》的主人公。我们可以将《人间失格》理解为直治那些自白书的扩展版。就像编剧在编写电影剧本时,会给人物写下详细完整的人物小传一样,电影的容量有限,我们只看到了人物的人生片段,而人物小传才能全面体现角色的完整性。《人间失格》的主人公就是直治和上原的人物小传。想要深入理解他们,我们来看一看这本书。
第三部分
“人间失格”是日文汉字,它的意思是,丧失为人的资格,说得更通俗就是不配做人,但在中文的语境中,这四个字有了更多的解读方式,仅通过字面,就能让人感受到颓废和毁灭。《人间失格》里的主人公出生在一个贵族之家,是家里最小的儿子,由于没有家族继承权,加上从小体弱多病,所以他看遍了人情冷暖。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发觉得人生没有意义。后来他参加革命团体,沉迷于酒色,还有过一次自杀未遂的经历。
这部分情节,基本就是太宰治自己的真实生活。我们在前面聊过,太宰治一生自杀过五次,第二次自杀就是《人间失格》里写到的这样。当时太宰治21岁,因为在大学里成绩不好,又受到革命运动的影响,他非常沮丧,就和一个咖啡馆的女招待一起吃安眠药投海自杀,结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活了下来,还险些被人起诉。这件事情让他在以后的人生里一直有着很强的负罪感,觉得自己丧失了为人的资格。从此以后,他的文学、哲学、他笔下的人物,甚至他自己,都打上了“丧失为人资格”的烙印。
太宰治最后一次自杀,是和自己的情人捆绑在一起,在东京的玉川上水投河自尽,他们的尸体六天之后才被发现。玉川上水是一千多万东京居民的饮用水源,在这么重要的地方自杀,可见太宰治当时是如何不管不顾,根本不考虑在他死后别人怎么看他。不管怎样,斯人已逝,太宰治把在小说里没有写下的情节,放到现实生活里实现了。
《人间失格》的故事截止到主人公的青年时代,27岁的他白发丛生,看起来像一个中年人,而他的内心一片死寂。他在最后的自白里说:现在的我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运,只是一切都过去了。这个从头到尾都在逃避现实的人,在经历了自我放逐、酗酒、自杀、用药物麻痹自己以后,最终对人生彻底丧失希望。透过主人公的人生遭遇,太宰治巧妙地将自己一生的经历与思想表达出来,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人间失格》就是作者的自传。
我们总结一下《人间失格》里这个主人公,他比《斜阳》中的直治和上原更复杂,更完整。他有一套自己处世的哲学:不遵守世界的规则,看事物清醒又悲观,懂得伪装自己讨好他人。在旁人眼里,他是个美男子,聪明又有才华,离经叛道中带有小孩子的单纯,这些原因让他很有女人缘。他骨子里虽然懦弱,但在对待生命和爱情的时候,又用了自杀这样决绝的方式。
太宰治曾经说过一句话:懦夫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这仿佛就是懦夫的宣言。他认为艺术家本来就应该是弱者的伙伴和朋友,所以他也一直把懦弱当成一种武器,去对抗强大的外部世界,这也使得他的作品总能引起大家深深的共鸣。
解读了《维庸之妻》和《人间失格》之后,我们再回到《斜阳》这本书。可以说,《斜阳》是太宰治一生文学成就最高的作品:人物的形象更饱满,每个人物都具有象征性,反映了时代的变迁;事件和情节更丰富,不只是人物自白和内心描写;人生的体验更极致,每个人的结局都是不可逆转的,就像“斜阳”这个名字一样,没有谁能阻挡太阳落山这件事,也没有谁能摆脱这种宿命般的消亡。这些都使得《斜阳》这部作品更复杂,更全面,更深刻。
从《斜阳》这部作品中,可以提炼出两个关键词:无赖和斜阳。这两个词不仅可以帮助我们理解《斜阳》这部作品,也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太宰治同一时期包括《人间失格》《维庸之妻》在内的其他作品,因为这两个词概括了它们的共同点。如果用人间失格来形容太宰治的主人公,斜阳就是他们生活的背景或舞台,无赖就是作者对待这一切的态度。
无赖是日文汉字,我们把它理解为:无能为力,颓废消沉。在二战以后,日本文坛活跃着一个重要的流派——无赖派,太宰治就是无赖派的代表人物。无赖派作家带着反抗权威的意识,用自嘲和自虐的态度,去表达阴郁、消极的人生。他们否定一切,嘲讽一切,包括他们自己。这种挑战社会价值观的精神,也对年轻人产生了深刻影响。
如今,我们有各种各样“族”的说法,而且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推陈出新,从上班族、追星族,到啃老族、丁克族等等,这种什么族的说法,追根溯源,就来自《斜阳》这本书。在太宰治笔下,斜阳是形容日薄西山,每况愈下的生活状态。像和子这样的贵族家庭,经历了战败,失去了身份认同和经济来源,最后只能在动荡的时代中绝望地消沉,他们就是对斜阳这个词最好的诠释。
第四部分
在《斜阳》这本书问世以后,大家就管这样处在没落和挣扎中的人叫斜阳族,之后由斜阳族又演变出各种各样的族。一部文学作品能引起一股社会风潮,并诞生了一个生命力强大的造词结构,不得不说是一个罕见的现象。
不管是无赖还是斜阳,听上去都是那么消沉和颓废,用如今的话来说,太宰治就是一个“丧”到极致的人。太宰治之前,日本没有一个作家像他这么丧,更没有人明确地把丧写进书里。在他之后,丧成了一种风尚,甚至可以说成了日本文化的一部分,这与二战后大量日本民众受到心理创伤,急于寻找共鸣不无关系。在人人都追求幸福和美好的今天,太宰治和他的作品还依然备受推崇,个中原因,也值得我们去思考。
在现实生活中,处于逆境的人很多,从顺境跌到逆境的人也很多,最终能获得幸福的人毕竟是少数。乐观的人有积极的方式应对世界,悲观的人有绝望的方法来抵御伤害。太宰治以及他笔下的人物,用的就是这样一种丧来掩盖内心的痛苦,在逆境中挣扎或是死去,并且,身为作者的太宰治,比他笔下所有人,都还要痛苦,还要绝望。
我们对消极文学通常有一种表浅的理解,认为它不能引人向上。但纵观世界文坛,有很多经典作品其实都是消极的,比如《包法利夫人》,说的是一个向往传奇爱情的农家女,在经历偷情以及负债之后,走投无路最后服毒自尽;《堂·吉诃德》讲的是一个沉迷于骑士小说的人,决心像骑士一样游走天下行侠仗义,却最终四处碰壁黯然死去。《哈姆雷特》又叫《王子复仇记》,写的是一个被仇恨蒙蔽的王子,在复仇的过程中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这些作品都可以被看成消极文学,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们却依然有强大的生命力。原因其实很简单,读者从这些消极的故事里,一方面可以学到人生的经验;另一方面,跟他们一比,我们的生活倒显得没那么不幸了。
歌颂美好是应该的,但揭示痛苦和逆境,也需要有人去完成。太宰治的作品一直在年轻人的群体中有很大的影响力,被誉为永恒的青春文学。人们喜欢太宰治的作品,也许通过读他,我们可以时时联想到自己。如果说普通的人生活是悬在半空中,那么太宰治的生活就是在深渊里,当我们因为生活的不顺而感到沮丧恐慌的时候,低头往下看,永远有他在,这似乎让人觉得踏实了。太宰治是给我们这个世界兜底的人,我们反倒能从他的绝望中,找到一点希望的支撑。
总结
最后,再来回顾一下今天内容里的知识点。
第一,太宰治是日本战后与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齐名的作家,也是无赖派文学的代表人物。他一生最重要的两件事是写作和自杀,他把自己活成了行为艺术,写作和他本人,共同构成了这件完整的艺术作品,两者缺一不可。
第二,《斜阳》是太宰治一生成就最高的文学作品,它不以情节取胜,而是由人物命运所反映出时代的变迁。阅读《斜阳》时,我们还可以结合《人间失格》与《维庸之妻》,这三部小说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可以视为一个整体,这三本书也是与作者自身经历最接近的作品,我们在阅读小说的时候,就好像就在阅读太宰治本人。
第三,太宰治作品有两个关键词,分别是无赖和斜阳。无赖指的是无能为力,斜阳指的没落消沉。太宰治文学在人生体验上发挥到了极致,他展现的那种丧到底的精神世界,在世界范围内获得了强烈的共鸣;而由《斜阳》诞生了斜阳族的概念,继而掀起一股社会风潮,使得族这种造词结构,一直沿用到今天。
第四,我们对消极文学,不该持有表浅的理解。有人歌颂美好,也需要有人去揭示绝望。太宰治写的都是绝望的人,但他本人比这些角色都更绝望。太宰治的存在仿佛是给所有处在绝望中的人,带来了一点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