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一具心理尸㉒]一个心理师在华山之巅,远望苍穹仰天长啸——这TMD怎么下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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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的主人翁是一德高望重、玉树临风的心理师。为尊者讳,写这个故事时,我需要给他另取一个名字。可我想啊想啊,想破头也想不出比「吴益军子」更为尊贵的名字了。怎么办?那就借他用用呗。

好了,既然他跟我同名,那我就用第一人称来叙述他的故事吧。


连载中,第二十二篇;上一篇:[连载·一具心理尸㉑]一个心理师在某一个清晨或是午夜,离开上海到遥远的他乡去了……


1.

我车票买的是去西安的,只是没到目的地,我就提前下车了。我临时起意,决定在渭南火车站下车,直接去游华山。说话间,我已经一边啃着香脆酥软的陕西肉夹馍,一边走在壑奇崖秀的华山峪道上了。

「自古华山一条路」说的正是这华山峪道:峪道多曲,宽窄变化大,两侧的峻峰林立,林草也十分繁盛;主峰矗立其南,涧水穿行其中,是华山各峪谷中景观最多,分布密度最大的峪谷了。

这样的景致美是美的,只是对于游历过好多次泰山的我来讲,并没有多么大的稀奇。再加上在火车上折腾了一夜,我还完全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呢,只顾得低头走路了,顾不得击节赞叹了。

让我来了精神的是小上方景点处的「陪睡」题刻,其落款为「后学李光汉」。「陪睡」二字的意象太丰富了,简直让人浮想联翩。边上有人议论说,多半是这周围有高人的墓葬,这个李光汉愿陪伴在侧。想来,这种说法大抵是可信的,因有「后学」之谦称呢。

这个所谓的「高人」,多指向陈抟老祖。不必说,「高人」肯定得有他的过人之处。算来,在我眼里,能称得上「高人」的大抵有两种人。

一是,外语学得好的人。因为凭我的智商,我用尽了力气也搞不定的东西,他们轻轻松松就搞定了,那不是高人是什么?所以每每见到外语水平高的人,我都是要仰视的。

二是,睡眠品质高的人。我极为钦佩的是那种倒头就能睡、睡醒就能一骨碌爬起床的人。看着她们起床时那股干干脆脆、绝不拖泥带水的狠劲儿,我是打心眼儿里服气的。

有史料记载说,陈抟老祖曾在此间服气辟谷修道数十年,每天不过饮几杯水酒而已。每当他睡觉时,多是一百多天不醒的。看,在我眼里,陈抟老祖是个了不起的高人了!

斜靠着这石壁休息时,想到陈抟老祖和我在睡眠上的那一堆毛病,我好想问问老祖有何教我?

比如说,我也曾尝试着早睡早起的,但我发现,我无论多早睡也早起不了的。万一我真的硬生生地早早起床了,那么,那一天铁定就整个地毁掉了,再多的咖啡也补救不过来。

比如说,我往往要花很长的时间去酝酿睡意,若感觉不太对劲了,我还得放上一段音乐或相声,哄哄自己。要是第二天还有特别的事儿待办,晚上可能还会失眠的,无助的很。

我断然是不肯束手待毙的,我也挖空心思地想了好多办法去对付这些要不得的毛病。一开始都是有用的,但慢慢就都没用了。

老祖若有高招不妨在梦里指点我一二。在这儿且不要去想这些让人泄气的事儿了,我还要鼓足劲去爬山呢,这可是一场硬仗!

2.

从小上方往上行,过毛女洞、响水石便是青柯坪。这里地势平坦,庙宇古朴,浮苍点黛,所以取名为青柯坪。到了这儿,登山的路程也就过去一半了。不过前一半山路还只是热身,由此往东才开始真正地爬山。

走不多远,兜头撞上的便是华山第一险境——千尺幢。只见这里幢壁直立,其间仅容二人上下穿行;两边铁链垂直下垂,状如刀刻锯截;头顶上的三百余级台阶,皆不满足宽。到这儿,我终于清(惊)醒过来了。

爬千尺幢确实蛮辛苦的,手脚并用爬了不到一百级台阶,我便要停下来喘口气。歇脚的时候往上看,我发现长空仅存一线了,而我前头的游客,则形如青蛙在跳,又如粘壁之鼯,我忍不住想笑,又忍不住想大叫。

为鼓励我自己,我便悄摸儿地对自己讲:「等熬过了这段山路,下山的时候肯定就很快活了!」

可待我站定了往下看,简直如临深井,让我心惊目眩。我明显感觉下山比上山更为凶险。我就见有下山的游客,战战兢兢,倒退而行。对他们来说,转身勘探路面必定是极困难、极危险的事儿,所以只能从胯下窥视了。

上到千尺幢顶端,我见有仅容一人的石洞。听说,正是因为当人们爬上最后一级石阶时,便要从洞中钻出来,故而此洞名叫天井。我到了这儿,就如同穿行于井中。上有青天召唤,下有阴风催促,待我忙忙地攀出井外,顿有超尘脱俗之感。

爬出天井便能看到上面的一个平台,台上刻写的「太华咽喉」,形象地说明了这里的路形:台上的百尺峡为咽喉上段,峡下的平台形如突出的喉头;天井以下的千尺幢为咽喉下部,整条路则形如人的咽喉食管——既窄又突且长。

天井口正处在「太华咽喉」的中段。若谁一屁股坐在井口,井口就堵住了,华山上下就绝路了。

3.

当地流传说:「千尺幢,百尺峡,老君犁沟慢慢爬。」过了千尺幢,再往上就是得硬着头皮、咬着牙关爬着上的老君犁沟了。

讲真,对于我这种皮肉外温良恭谨、骨骼里邪魅狷狂的人来说,太有必要来这儿走一遭了,不然不晓得「寂寂禅头人罕到,茫茫人世事多艰」是个什么滋味儿。

有趣的是,待我爬过了这段艰苦路段,稍稍容自己缓了几口气,凭栏处但见雨雾齐飞、苍茫一色,我浑身上下的酸麻疲困就都被身体吞咽进去了。飘然而出的尽是,那种把什么都不当回事儿、把谁都不放在心上的神气。

不过,我再神气也神不过老君犁沟崖壁下的那一口幽深的石洞——洞里有一个未解之谜。

在这老君犁沟,你若足蹬石窝手揽铁索攀上石顶,再走过一个独木桥就能找到一个山洞口。听人说,那山洞倒不大,也无怪石嶙峋,洞里杂草丛生,冷风习习,一切都是寻常之景。很突兀的是,偏偏在这寻常之中,多出了一个瓮。

神的是,瓮之大,远远大过洞口的。关于如此大瓮是如何挤进洞口端放在洞中已然令人十二分费解了,偏偏的,瓮里还套有一个瓮,两瓮一体,无从分开。

就像有人跟我说的,这个大瓮好似一道山门,阻隔着今人和某个时空的交错。这一想象,愈发让我觉得华山乃至整个秦岭山脉,都鬼神不测、奇妙无比了。

可惜的是,我来到这附近的时候才听旁人讲,那个堪称奇葩的瓮很多年前就已经碎掉了。

4.

说到奇葩,我想起我在来时的火车上读的一本小说中的人物——巴尔扎克《幻灭》中的吕西安。那么,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像我一样,吕西安是一个有诗意的人,而不是一个诗人。像我一样,吕西安只幻想而不思考,只激动而不创造。此外,他还喜欢卖弄,甚至会为得到显示自己才气的机会而牺牲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也就是说,如果一纸协约能给他带来几年荣华富贵的生活,明天他就会心甘情愿地与魔鬼签约的。

吕西安永远不会走到犯罪那一步,他没有那个胆量,但他会接受现成的犯罪,从中分赃而不分担风险——在所有人的眼中,这似乎都是可耻的。为此,他也会瞧不起自己,也会悔恨不已,可一旦有需要,他仍会故态复萌。因为他缺乏坚强的意志,对于肉欲享乐的诱饵,对于满足他小小的野心,他都毫无抗拒的力量。

吕西安在某个时刻会很勇敢,而在另一个时刻又很懦弱。我们既无须佩服他的勇敢,也无须谴责他的懦弱,因为他就是一架竖琴,琴弦是松还是紧,取决于大气的变化。一阵怒气上来或在得意之中,他能写一部优秀的作品,而且对能否走红毫不在意,而在那之前他却是狂热地追求成功的。

吕西安这个人好比美好的品质聚在了一处,缀在一块非常单薄的底布上,看上去闪闪发光,耀人眼目。可时间一长呢,光华就褪尽了,只剩下那块底布。如果布料很糟糕,人们看到的就是破布一条了。

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人,让我深深地着迷了。之所以对他着迷,是因为就今时的我来说,对知识的贪婪已成过去,共情正变得越来越重要。所以在爬山的这一路,我也真心地想知道,既然我和他有那么多的相似,那我若置身他所生活的环境之中,是否也会干出同样的勾当来呢?这是很值得怀疑的!

胡思乱想之间,我已身在华山北峰的擦耳崖了。眼前的卧牛石旁边有副妙趣横生的对联:「天上本无稼穑事,莫怪闲卧;世上还多不平山,切莫歇鞭。」

嗐,哪能「歇(怀)(疑)」呢?「歇(怀)(疑)」只会让我变得怯懦!还是收拾勇气,爬山要紧!

5.

相比北峰,南峰要难爬得多了。一路上的山岗如削出的一面坡,高数十丈,上面仅凿了几个足窝,两边又无树枝藤蔓可以攀援,我只有趴在岗石上,脚手并用才能到达峰巅。

登上南峰绝顶,顿感天近咫尺,星斗可摘,正所谓「呼吸之气想通帝座矣,恨不携谢眺惊人句来搔首问青天耳」。

稍稍站定,举目环视,但见群山起伏苍苍莽莽,黄河渭水如丝如带,漠漠平原如帛如绵……。到了这儿,我才真正地领略到华山高峻雄伟的气势,我才真正地享受了如临天界、如履浮云的奇趣。

立于华山之巅,看看四下无人,我忍不住远望苍穹,仰天长啸:这一啸,清风习习而来;再一啸,彩云四合急击;第三啸,见白鹤成对,翔舞于中空,孔雀数双,栖集于林际,一时百鸟和鸣,经时方散……

看着它们飘飘摇摇地退散了,我的问题就摇摇摆摆地出来了:这时晴时雨,说湿不湿、不湿又滑的,我可怎么下山呀?

下了华山,回到西安,已是夜里十点多了。要问我这一路的辛苦,我是不会讲的,因为我压根就不是一个爱叫苦的人。

6.

流浪到西安,若不去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走一趟,那就跟去了朋友家里,准备离开时不进长辈的房间打声招呼一样,太无礼了。

去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参观之前,我特意花了些时间上百度百科恶补了相关知识。词条开篇就不无自豪地说,兵马俑已被誉为「世界第八大奇迹」了,还是「二十世纪考古史上的伟大发现之一」呢。

资料里介绍说,兵马俑多按秦军将士的形象塑造——体格魁伟、体态匀称,还按兵种的不同分为步兵俑、骑兵俑、车兵俑、弓弩手、将军俑。

有人是这样描写兵马俑的:步兵俑身着战袍,背挎弓箭;骑兵俑大多身着短甲、紧口裤,足蹬长统马靴,一手执疆绳,一手持弓箭,准备随时上马拼杀;车兵俑还分出了驭手和军士,驭手居中,驾驭着战车,军士则分列两侧,保护驭手;弓弩手张弓搭箭,凝视前方,或立或跪;将军俑神态自若,表现出临阵不惊的大将风度。

有人跟我说,一旦我走进了兵马俑的展厅,我一定会对两千年前那支地下大军惊叹不已的。尤其是他们披坚执锐的英姿、严整的军容、磅礴的气势能召唤出一种神秘的魔力,恍惚间就能把我引入战马嘶鸣、鏖战在即的历史画面。

可当我在佣坑外游走的时候,除了「无聊」就再也感觉不到别的感觉了。在我看着兵马俑那整齐的队列时,我唯一觉着好玩的是:我在想,若谁谁谁大着胆子跨过了栅栏,在排头的秦俑胸前推一把,结果会怎样呢?

作为一个德高望重、玉树临风的心理师,我怎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呢?太不合时宜了。不过我记得有伟人讲,大抵有两种人能和自己奇怪的想法和平共处相安无事:一是自我实现者,一是心理变态者。我属于那一边呢?我自己也没搞明白。

还有让我没搞明白的是,对着那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小泥人,游客们拍照究竟拍的是什么呢?

不过我搞得很明白的是,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是个来或不来,都会让我后悔的地方。

7.

稍稍能安慰到我的是,从博物馆出来后,我在门口买到了一份非常不错的臭豆腐。坐在马路牙子上,听着音乐吃着臭豆腐,再惬意不过了。比较起来,兵马俑是个很倒胃口的招牌菜,臭豆腐很开胃,下一站的武威才是正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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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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