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 | 客家人,究竟是什么人?

漫天飘洒的鹅毛大雪,就象夜空里飞来的一群群白蛾,它们全都朝亮闪闪的玻璃窗上猛扑。我想,这些北国的雪花一定是来看望我外公的。这位80高龄、穿戴特异的老人,前天刚由妈妈从遥远的赣南接到我们这座北方的小镇。此刻,老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厅堂中央,看上去恰似秦始皇兵马佣中的一尊塑像。他戴一顶《苏武牧羊》中苏武戴的那种风帽,据妈妈说,这顶在京剧舞台上才能看到的风帽,是外公的老祖宗留下来的一件传家宝,它古色古香,别具韵味,任谁看了都会想上去摸一摸,探个究竟。

最富有审美情趣的是外公那一小撮象银丝一样的山羊胡子,胡子虽然不浓,但它与外公那古铜色的脸庞和天蓝色的风帽相嵌在一起,却构成了一幅色彩鲜明、极富个性的肖像画。

外公的长袍也是他从家乡带来的,它象满族妇女穿的旗袍,大面襟,布扣子,色彩纯蓝。记得电影上瞿秋白穿的就是这种老秀才穿的长袍,斯文,庄重,一派绅士风度。

正襟危坐的外公正在欣赏我们家29寸的大彩电。

突然间,外公霍然起立,他颤巍巍地指着电视屏幕中的一位老人,大声嚷道:

“宁卖祖宗田,毋卖祖宗言,语言是血脉亲缘的最好见证,叽嘿哎等客家人!”

近年来,电视屏幕上常常出现一些海外归来的侨胞,他们或大亨,或学者,或落叶归根的老妪老叟,这些人大都操着一种北方人听来十分陌生,而居住在南方赣,粤,闽三角区的人却倍感亲切的语言(这种语言时下已成为一种时髦),此刻电视屏幕上那位从非洲归来的老侨胞,说的正是这种可亲可爱的乡音,外公指着这位老侨胞一再高嚷的也就是这种语言。

“全世界矛嘛格人比哎客家人更认本思源了。哎骄傲,因为哎也嘿客家人……”

阳春 | 客家人,究竟是什么人?_第1张图片

“客家人?”我问外公,“客家人是何许人也?”

外公长袖一拂,瞪圆了的眼睛直勾勾地睨视着我。

“你── 你不是什么作家吗?不学无术,可怜,可悲!”

愤怒的外公再也无心欣赏电视。他在厅堂里踱来踱去,他的长袍扇起一阵阵冰凉的风……。

外公的脾气妈妈是了解的,她赶忙关掉电视,将外公搀扶到皮沙发上坐下,然后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客厅里,一时静如死海。

半响之后,外公长叹一声,说:

五千年来,在中华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我们的列祖列宗,曾经有过多少需要你们这些孺子去探究,去追思,去发扬的壮举,然而40年来,你们这些所谓的学者、作家,却吃曹操的饭做刘备的事。坐在高楼里,喋喋不休地去阐述几个外国人的片言只语,到头来连自己的祖宗是谁都不知道,可耻!

外公的形象,外公的气质,外公的个性,使我想起了梁漱溟和陈寅恪。

正是这位饱学的外公,给我这个赧红了脸的不肖外孙上了一课。

外公说(我无法录下外公的客家话,只好将它翻成普通话):

流动是我们祖先的基本命运。树挪死,人挪活,流动的目的是为了寻找更好的生存环境。远古的“成吉思汗西行”,当代的“孔雀东南飞”.“十万士子海外大串联”都属这一类型的流动。这些流动基本上都是个体的,自愿的,无组织的流动,此外还有另一种类型的流动──大规模的迁徙。历史上屡见不鲜的大规模的放逐、大规模的殖民、大规模的移民就属这一类型的流动,而这类流动则往往是群体的,被迫的,而且大都是有组织的。在我国,这一类型的流动几乎都是由西北流向江南,再由江南流向海外。这些被迫的流动者来到新的生存基地之后,经过长期的艰苦开发,在新的自然环境中,逐渐建构起一种新的生存经济。为适应新的经济,他们对原有的文化背景进行了一些自觉或不自觉的扬弃。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形成了一种新的习俗、新的心理素质、新的生存模式。久而久之,这些流动者便形成了一个新兴的族群──一个新的民系。我们客家人便是中原汉人经过大迁徙之后,在新的生存地──赣、粤、闽三角区逐渐形成的一个新兴的民系──客家人族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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