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那年的海,却记得那年的岸

不是所有的行者都能西天取经。

辗转来到这座城市,已有六年光景。这里,是我高考的劫后余生,也是我目前的挣扎求生。曾几何时,对这座城市有一种莫名的排斥,那是一种独属于少年人的倔强与执拗。曾经年少的我,梦想着古龙书中不完美的江湖义气,梦想着仗剑走天涯的有血有肉。正如每个少年人,从纠结要去清华还是北大,然后执拗地选择了北大,因为一些自己都不甚明了的情怀。到后来,复旦,中山,等等都被加入了选择队列,自己那不甘愿的一个撇嘴,一个白眼。再到后来,为了一本线,二本线争得头破血流。后来才懂得,这不就是江湖,不就是我那心心念念的,有酒有花,有兄弟有背叛的江湖?只是,梦中那白马金羁,连翩西北的少年,面容似乎已经渐渐换成了别人的脸。

不甘?似乎。不敢?是的。

人都是越长大越胆小的。正如我小的时候每到夏天,喜欢四处寻觅停驻的蝴蝶,捏住它的翅膀。它挣扎,或温驯。直到某一年夏,我抓住了一只蝴蝶,它拼了命地挣扎,最后留下的是我指尖的一只翅膀,和满手的磷粉。那不是整只的翅膀,而是两个一半的,令我深感恐惧的翅膀。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恐惧。不同于惊吓,我只是整个人呆立当场,进而一动都不敢动,然后便是无所适从,最后落荒而逃。我不敢想象它的后来,怕,也由衷敬佩。我不知道如今的我被捏住了翅膀的话,会选择挣扎,就算死去也要自由,还是会选择温驯地成为那只手的玩物。我只知道,它成了我目前为止最深的阴影,我至今惧怕一切磷翅动物,也不敢去当年的案发地点,尽管那里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

我所在的是一座海滨城市,除了紫外线可以达到微波炉效果的夏天之外,这里长年刮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立体环绕的大风,立体效果直追杜比。我和我的同学们曾经吐槽说,别人都是校风很好,我们是校风很大。还记得那些冬季,我们学校走车的伸缩门总能让我们想起小学时学过的一篇描写大雁南飞的文章,时而一字形,时而被风吹成人字形。后来,大概是门卫,一不做二不休地在那门上挂了几个灌满了水泥的铁桶,自此,那门便如施了千斤坠般稳如泰山。

夏天,我们有时会去海边玩,说是玩,也就是散散步,看看海鸥,晒晒太阳。学校附近有一个海滨公园,没什么娱乐设施,收费却不低,至少对于我们这些学生来说,那些钱是绝不愿意花在门票上的。于是当我们发现了一个墙角没有被围死的时候,我们就开始乐此不疲地由那里进入公园,甚至这种行为还给我们带来了一些寡淡的快乐。曾经的我以为,尽管我没有房子,但我也拥有了面朝大海的春暖花开。曾经的我以为,这就是救赎。

毕业到现在,我再没去过看海。每每提及,表面上嘲笑简单的当年,心里却在嘲笑苦苦挣扎的如今。其实心里仍是想去海边的。想带本书,散文的书,点一杯咖啡,清苦的咖啡。海边露天的桌边坐上一下午,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在看书还是在看海,抑或是在看前方或背后的路。走的时候,轻轻合上没看几页的书,悄悄起身,还给椅子一片余晖。也许只有杯第残存的咖啡能证明我来过,而五分钟后,大概这唯一的证明也将消失殆尽。

我不会忘记曾经的快乐,也不啻面对眼前的苦难。我不想忘记那年的海,也不愿想起那年的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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