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母杀人案,北京地铁案。
这两个事件都曾是网络热点,不过也很快被淹没在信息洪流中。
可在我心中,它们仍在久久盘旋,毫无消散的痕迹。这两个看似与我毫无关系的事件,一度让我非常焦虑。是的,远比我在现实中遇到的事情令我焦虑得多。
它们分别向我提出了一些问题,令我不知该如何作答,直至今日,依然困惑。
且让我一一讨论。
辱母杀人案
因为高利贷催款人员对母亲的极度侮辱,身为儿子,用刀刺死了对方,被判无期徒刑。这就是辱母杀人案的全过程。
伦理与法律的冲突、量刑的合理性、民间金融环境的恶劣、防卫是否过当、以及等等问题,大家已经谈论非常之多了,这里不再想涉及。
这里想研究的,或者说那个最困扰我的问题是:
如果当事人是我,我会怎么办?
在思维层面,我是不存在困惑的:当法律无法保护亲人时,应当用自己的一切去保护挚爱的人。哪怕这会毁掉自己一生的前程,哪怕这会令你失去生命。
不过,一旦我真正设身处地去构想细节,我感到了很大的焦虑。我不知道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我究竟能做到多少?
比如:
面对流氓们逼迫、却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我能否率先展露殊死一搏的架势,抢先震慑对方?
把刀子捅进对方身体里,“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血溅一身”的感觉,自己需要如何评估?或者压根不能想?
杀人之后,面对自己的一生都将在监狱中度过的现实,能不能坦然面对?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一旦涉及到具体的情景、涉及到自己,所有身处其外的评论,瞬间显得轻浮。唯有把自己带入其中,用肉身直接承担行为的后果,这时所说的话,才会有些重量。
反而在这时,你说不出什么来。这个情境太纠结了,它要求我直面毕生都在逃避的终极考验,诸如放弃未来、放弃生命。
这是真正考验一个人担当的时候。
你会如何做呢?
北京地铁案
上面那个事件,考虑到其特殊性,其实可以做(或者不做)很多事情,来提前规避:比如不要高风险经营、不要涉及高利贷等。
但北京地铁案却不同,就是那个在地铁上辱骂推搡女孩的事件。
相比之下,这虽然是一件小得多的事情,但它带给我的焦虑,却远高于辱母案。
在辱母案中,思维层面是没有困惑的,我知道自己该如何做,担心的只是自己能否做到。
但在北京地铁案中,我的内心在不断挣扎:这事,究竟该不该管?
千万不要脱口而出:“扇他丫的!” 从地铁中众多旁观群众的表现中可以看出,当一个见义勇为的大侠,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听不听你的?”
“动起手来,你能不能打过他?”
“这是不是一个神经病?身上带刀子了么?”
“还有没有其他团伙在?不会被群殴吧?”
...
在那一瞬间,任何心智正常的人,脑中势必会飞速流过这些问题,而最后很可能以:
“算了吧,别为不相干的人冒风险了,何况其他人都不管。”
作为思维与决策的结局。
所以我们一边被心中的道德感鞭笞,一边选择沉默做一个忍辱偷生的人。
身在地铁之外,和身在地铁之中,是完全不同的。在地铁之外,你太容易进行正义感爆棚的评论了,原因只是因为你未曾亲身感受到那种情景,你不需要对自己的言语和行为付出代价。
我们爱看超能力者惩戒坏人,可是生活中没有超能力。即使一个健壮的退伍军人,也很容易被一把偷袭的小刀放倒。
任何见义勇为、匡扶正义都需要付出成本。而最让人惧怕的是,在付出之前,没人知道这成本是多大。
沉默的大多数,自然有沉默的道理。
可是,难道,这就是结局了么?
我不甘心啊。这并非指向任何其他人,只是指向我自己。
我确实是一个很不爱凑热闹的人。交通事故、路边争吵、打架斗殴,我从未有任何围观的欲望。在潜意识里,我希望避免一切冲突,也不希望别人发生冲突。
但我又明白,世间总会有冲突。所以对于那些势均力敌的对骂、打架,也就不妨把他们当作世间的凡尘了。
可北京地铁事件不一样。这种恃强凌弱的冲突,会挑战身为人的底线,很难容忍自己无所作为。我反复模拟作为观众的感受,在极度的焦虑中,我隐隐抑制不住想要主持公道的欲望。这并非冲动,因为我知道风险、代价,我甚至很害怕,可是心底有鞭子在鞭笞,让我无法安坐。
小结
真实无法模拟,有心无力的情况着实太多。一旦遇到真正的事情,谁又能说清自己将如何作为呢?
近些年来,我逐渐真切地感受到,人心里确实有些东西,要比前程、甚至生命还要重要。它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的基石,当你反思够深后会发现,它们在极深的地方始终熠熠发光:一旦你见过永远不会再舍弃的人性之光。
在革命先烈为自由而就义的墓碑前,在科学先锋为真理而献身绞刑台下,在罗曼罗兰为贝多芬所写的自传中,我都看到了这种人性的光芒。也因此渐渐能够明白,生命只是手段,而并非是目的。
明知后果严重却果断作为,明明心里害怕却挺身而出,这些矛盾、纠结、抗争后作出的行为,才真正体现一个人的担当。
纵然你无需见义勇为,拥有大担当的人也会在普通生活中体现着他的价值,所谓独立思考、坚定、乐观、勇气、耐挫、给人的安全感等等特质,都是担当的细小分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