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顾岩就已经洗漱完毕,出门后,司机早在外面等候着,现在已经入冬了,空气中已经能看到呵出的白雾了,而冬天的早晨还像深夜一样,多数的学子此时还在欺骗自己这是晚上挣扎着赖床。
司机见顾岩来了,也钻出车子,司机看起来一表人才,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像是一个甘愿默默无闻的才子,不过这也正符合顾岩的要求,顾岩家里其实算是穷的,原本父母是研制药品的专家,在顾岩到了快上小学的时候,父母又推出了新药,但因为厂家的失误造成不可挽回的错误,厂家将罪责嫁祸给顾岩的父母,在社会的舆论下,夫妻俩结束了年轻的生命,就这样,顾岩上了小学便成了孤儿,一直照顾他的姥姥也在他即将考高中时去世了,到了高中后,顾岩表现平平,再加上对人冷漠,一直孤身一人,但他一直像父母一样从事自己的研究,高二时便发表了论文,得到了众多公司的注意,而现在的公司正是有着强大的实力才留住了顾岩,门口的车也是公司配备的专门负责接送顾岩。
顾岩一边走着,一边把原本背着的书包放到手里提着,司机跑上前来要接过书包,笑容满满地说道:“你好,顾主任,书包我来拿着。”说着便伸手过去,顾岩表现地很冷漠,把手甩了甩避开了,司机明显有些尴尬,挠了挠头,转移话题又说道:“顾主任,开车到学校10分钟就够了,我们现在去那么早估计校门还没开。”顾岩还是沉默,司机心想:公司也没告诉我这位人物是个聋哑人啊,我可不会手语。
想着便已经到了车旁边了,司机迅速地赶在顾岩伸手前将车门打开,顾岩看了他一眼,把包扔了进去,说:“以后把车停远一些,还有不用把我送到学校,等会从出云大道走。”司机想了一下,坐上车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那我开到哪里停下来?”正看着外面的顾岩头也没转一下,说:“到时候我会告诉你。”司机笑了一下,他有些搞不懂这个高中生,不过人家的智商是自己的好几倍,自然有他的想法,不过从出云大道走是绕远路,路程少说也多了一倍。
一路上司机倒是把话匣子打开了,从自己小学的事讲到自己以后老了怎么教育自己的儿女,顾岩倒是静静地听着不做声,一直看着车窗外,路上的树都已经掉光了叶子,清洁人员在灰蒙蒙的街道上一步步丈量城市的长度,路上的车辆不多,但都显得匆忙,顾岩不喜欢匆匆忙忙的生活,他更愿意做一个丈量城市的清洁工。司机看到前面的地平线上露出了一丝曙光,看到后视镜里的顾岩还在自顾自的看着窗外,心想这孩子真是年纪不大,心事不小。前面路口刚好是红灯,司机正好停下来看着朝阳将清晨的曙光洒在脸上,他转过身来,招呼顾岩看看日出,顾岩把手搭在门上,看了看前面金色的阳光,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以后把我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说完,就打开了车门要下车,司机赶忙问道:“也是在这接你吗,顾主任。”顾岩点点头,“以后叫我顾岩就行了,我还是个学生。”
这里离学校已经不算远了,以前放学回家,这里是他经常路过的路口,当然不是必经之路,只是人少。
顾岩看看太阳,只在天边露出一点头,把光挤出来一般照亮了半边天,这里的日出时间大约在6:05左右,顾岩估计现在应该是10分了,走到下一个路口就差不多是20分,果然到了下一个路口,恰好看见一个女生骑着电动车拐了弯往学校驶去,顾岩知道她到了学校要做什么,知道她40分会出现在走廊上,因为以往他总是在40分准时到达学校走到走廊上,每每都会遇见这个女生从前面走过来,这样的巧合已经发生了两年,他知道有个女生暗恋自己,并且每天早早到学校准备,掐准时间去厕所,然后出来,只为在早上和他有15秒的“不期而遇”,他也知道这个女生是奥赛班里学生,开朗的她让不少男生对她有好感,但她毫不避讳地让同学知道她有喜欢的男生,她时常和闺蜜谈论她所观察到的顾岩,而作为普通班里的普通学生的顾岩,只是任由着巧合的发生,他相信青春年少总有她自己的美好的幻想,自己只要静静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就是对这个女生最好的做法了,只是随着高中时光的不断缩短,以往走廊上二人间的距离也仿佛在拉近,顾岩意识到女生或许要打破这默认了许久的沉默。
看着女生远去的背影,顾岩似乎有些不舍,今天她将会独自走完这一条走廊。顾岩把手伸进上衣的口袋里,往空气中呼了一口气,白雾在金色的阳光下显得迷幻,雾散去后,温暖的阳光把顾岩照得久违得温暖。
女生来到停车场没有看到顾岩的车,松了口气,急匆匆冲上楼,对着小镜子把头发理了又理,抬头看时间到了,起身往厕所走,周围几个同学没有打扰她,见证了这么多巧合,他们不由得佩服这二人将时间控制地如此地精密。女生在厕所里走了一圈,在洗手池边上重新确认形象,走出厕所,一边数着步数,一边幻想着他今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下来,然后问自己的名字而自己则怯生生地告诉他,于是第二天两人就可以打招呼了,第三天就可以聊天了,女生心中满满的幸福已经让嘴角违背了万有引力,“27”女生心中默数着,下一步就将看到顾岩从对面出现,她已下定决心要告诉他,虽然自己父亲是当年陷害顾岩父母的那个厂家的负责人,但自己对他的爱慕是绝对的坚定。下一步没有换来小鹿乱撞,又一步还是失望,她独自走回教室,看惯了二人擦肩而过的同学也有些吃惊,安慰说,说不定他睡过头了,或者路上多等了一个红灯。女生也笑着说道:“看来他也是个小懒虫呢,哎——,会不会是他也对我有意思了,今天不好意思再和我面对面走了。”同学忙迎合。
转眼今年的第一场雪已经下了,女生依旧按以往的时间去学校准备巧合,顾岩仍旧在路口看着她的背影。
早上因为下过雪的缘故,路面上结了一层薄冰,空气也变得更加刺骨,司机可能也被冻得有些不安,见顾岩从远处走过来,跑过去,却摔了个大跟头,顾岩赶忙过去搀扶,其实在顾岩心里对这个司机的感觉有些可笑,明明一表人才,除了开车时能不出差错,其他事就像个小丑一样,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顾岩看着一脸泥水的司机,没好气地说:“这么大个人做事能不能像点样子,赶紧去把脸擦干净。”司机用手抹了抹,请求一般地说道:“今天这么冷咱们就晚点去吧,路上挺滑的。”顾岩自己把门大开,说:“路滑就开慢点,没必要的地方还是照常的速度,别在公路上给别人添堵就行了。”
一路上,司机开得很谨慎,也没有像之前一路上自己说个不停,安静的车里反而让顾岩觉得怪怪的,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车窗外的车一个个都像怕踩了地雷一样。
突然司机说话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前面,却意外地让人觉得严肃,“顾主任,你每天在那里是等一个女生经过吧。”顾岩不觉有些意外,没想到小丑还是挺细心的,顾岩答应了一声,没说话,其实顾岩早就从细枝末节中察觉到那女生恐怕是自己不能接受的人,但又无法割舍,毕竟在无人问津时,让他知道还有人关注着他,在他毫无依靠时,他还知道有个女生为了他每天打理着自己,变换着服装,隔几天换一次发型,尤其独自生活的自己,每天早上的邂逅如同亲人的问候,成为他一天温暖的源泉,直到他意识到这女生打算打破这份沉默,他不希望在自己身上发生这么狗血的剧情,便通过逃避来避免,但如今还是无法放下。
到了路口了,还是绿灯,司机把车停在路边,顾岩下车后司机还关心着说:“路上滑,尽量慢点走。”顾岩觉得温暖,又觉得可笑,司机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就行了,这般关心到底还不是想和我套近乎,想在我这找点关系,不过顾岩还是点了点头,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让他趁着绿灯赶紧走,但司机没领会,把车拐来拐去,耗到了红灯才在别的车后面停下来,看到这幅场景的顾岩实在是不想笑出来,这司机真是傻的可爱。
太阳已经露出了半个头,今天的时间已经都耽误了,不过路上的一块块冰面反射着阳光,把路面变得金灿灿的,尤其是这条路通向东方,正好和初升的太阳在一条线上,金灿灿的道路一直通向温暖的太阳,不禁让顾岩回忆起自己的人生,现在他已经靠自己让自己过得不那么冷清,心中格外的明亮了。
顾岩绕过一个个小金片,似乎要去追赶太阳,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女生拐弯的路口了,此时的顾岩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了。
在路口他发现女生正沿着路边小心翼翼地驾驶着电动车,旁边一辆客车也不敢随意加快速度,再看那女生身上,看来路上也摔了一跤,到了拐弯处反倒没什么冰了,女生也松了口气,就在这时发现了正在微笑着注视她的顾岩,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女生不知该如何是好,手中无意地捏紧了车把,让车瞬间疾驰而出,在路面上硬生生摔了下去,女生也被甩到路中央,客车见状急忙刹车,路面太滑,右轮从其肚子上压了过去,客车的乘客也早就慌了,一时间,世界寂静了,顾岩早已不顾一切冲了过去,女生躺在前后轮之间,已经吐了血,肚子扁了许多,她已然禁不起折腾了,乘客司机全都下了车,有的打119,有的安慰被吓坏的小孩,客车司机显然愣住了,乘客里还有过来提醒司机通知公司和交警,别把责任全都自己扛,不然这一辈子都换不清,周围也已经聚集了一片人围观,而这时顾岩要钻到车子下面去看女生,司机看有人认识女生,赶忙拉过顾岩:“同学,你在那边可看见了,这事跟我没关系,是她自己突然倒在前面,我根本就躲不了,我家里也不好,还有两个孩子等着养,等会你要帮我作证,同学,同学,这真不管我的事啊。”客车司机说话明显已经带着哭腔了,顾岩看到女生挣扎用手招呼他,撇开司机,紧紧握着女生的手,天寒地冻,女生的手已经变得冰凉,女生看着他,喜悦却掩盖不住痛苦的表情,顾岩把外套脱下来盖在女生的身上,把那冰凉的手紧紧贴在脸上,突然眼眶一热,泪水夺眶而出,“别走。”顾岩近乎乞求一般哭道,客车司机蹲在一旁,小声而颤抖地说:“小兄弟,我知道这是怪我,但真的不是我的错。”围观者中,走来一个男人,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女生身上,司机又楞了一下,随即也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女生身上,说道:“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先救人再说。”此举动立刻得到响应,周围的人纷纷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女生御寒,人们已经不是在围观,而是聚集在一起为女生抵挡外面的寒风,寒冷的路面上这方寸之地被围了一层又一层守护着人世间的温暖。
女生最终还是没能再次在走廊上出现,顾岩的司机从那之后也不见了,公司要重新给他配司机,但顾岩拒绝了,生活一下子重回当初的孤独,但已不再那么寒冷,父母的自杀让顾岩认识到社会的可怕与冷漠,而人们与自己一起守护着女生,让顾岩获得了世间真正的温暖。
十年后,顾岩已是卓越的青年科学家,他为自己研制了时光机,他回到十年前,自己坐在车里,外面已经入冬了,见自己背着书包过来了······“路上滑,尽量慢点走。”顾岩最后一次嘱咐自己,在车里他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不惑之年,顾岩重走时光,他看着车里痛哭的自己,看着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自己,他脱下外套盖在女生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