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爱之所得非所求

小时候喜欢全家聚在一起的时刻，哥哥总是陪着我玩，姐姐不喜欢热闹，总是躲起来看书，我和哥哥会商量好怎样能够吓到她。爸爸妈妈的相处也是如春风拂面，祥和而安宁。如今，这种画面只能出现在脑海里了。先是哥哥成家独立出去，然后是姐姐考入大学，接着是研究所，接着爸爸患病去世，妈妈伤心躲到国外去了，全家再也无法开开心心地聚在一起。
那时候的时光多么单纯啊，可以一直笑，一直笑，空气都随着欢乐的氛围而颤动，好像世界上只有我们，也只有我们是如此开心的。
当时多开心，当时光流逝，回忆起来就有多伤感。这种画面在家庭没有什么变化的时候还有望再现，可现在，散落天涯，而最敬爱的爸爸，却天人永隔了。
还好，有小花园接受一个沉迷回忆的我，不露声响地，平平静静地。我需要这种不被打扰和观察的私密空间，在这里，可以放任自己的思绪，也可以放任自己的心情，不必在乎任何人。
通常，我会带一两本喜欢的书去那个隐秘的小空间。在那里，一待就是一两个小时，那有安静所铸成的无形城墙，容纳一个在喧嚣世界无处安身的我。
看书累了，所幸合上书，靠着石头小眯一会儿。
“醒醒，醒醒。”好像是熟悉的声音。我睁开眼，是个高个子，不对，这张脸，是李昱。
“你怎么在这里？”
“感谢命运女神让你在这碰到我吧。大姑娘家，睡在这种露天光的地方，不怕有什么问题啊？”
“看书困了，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我赶紧坐直，揉揉眼睛。是李昱，很少有机会这样近距离说话，但他并不像平时那样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你喜欢《百年孤独》？”他拿起我放在手边的书，表情颇有些怀疑。
“还好吧。”
“这本书我读过，虽然描写得很精彩，但合上书就会发现一切是虚构的，没什么意思。”
“看的时候高兴就行了啊，还要求什么？”
“所以我不喜欢小说。在书里作者跟上帝一样，让读者相信他的书写，享受他书写的内容，自己却随意安排人物。里面讲的东西既不能丰富人的精神，也不能刻画人的思想，纯粹的消遣娱乐，合上书就烟消云散了。”怎么我以前没发现，这个人的思想还挺犀利的。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书籍？”不是想了解他，只是从现在我的角度来看，这个人去除玩世不恭不可一世的外衣之后，有点类似同年人的感觉。
“信息工程技术类的，《乌合之众》、《苏菲的世界》这种哲学的也会偶尔翻翻。”他索性坐在地上，认真地说话。
“我不喜欢费脑子的书，平时上课就够烦的了，还要读那些看不懂的符号，不喜欢。”
“你成绩不是还行？不喜欢上课？”从这个角度看，他更迷人，也更真实。
“是啊，所以费劲儿巴拉的才混个还行，再用脑子真担心脑细胞死亡过多过早。世界很大，我还有许多想去的地方呢。”
“嗯，跟你很像。”他忽然笑起来了。
“怎么？我说错了吗？”
“不不不，你没说错，只是觉得你外表跟内心几乎没有任何差异，全部都是纯白的，想什么说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从来不会伪装，挺好的。”
“本来就是啊，何必伪装呢？那么费事，还得小心翼翼地去维持，生命不过几十年，干嘛让自己活得那么累啊？”我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个人自己还蛮有自知之明的，心里也知道自己平时装的牛气哄哄的，多惹人烦了吧。
“但我们会慢慢长大，需要我们隐藏真面目的场合会越来越多，这是一定的。再说了，正因为生命有限，所以才要集中精力把时间放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其余的，不重要，也没必要关心。”他倒是想得开。
“那这么说的话，你是对学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关心了？所以平时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是啊，咱们学校的管理还算人性化吧，虽然有考试，但从来不排名。这里毕业的学生大多数都是直接出国留学，所以中学时段的任务就是发现什么是自己真正喜欢的，然后学好外语，不愁升学之类的。我不是漫不经心，是真的觉得没必要在无所谓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怎样都可以的情况下何不随便呢？”
“哼，那些喜欢你的女生要是知道了你如此的通透，恐怕都得哭晕了！”不知为何，偏偏这个时候回想起前几天在餐厅的一幕。
“哈哈！这个我可以用人格担保，不会，绝对不会！”
“为什么？”
“她们对于我，就如你这个读者对这本小说里面的情节描写和人物一样，享受的只是阅读时的快感，如果不是我，也可以是别的男人惹她们哭、逗她们笑。很简单，她们喜欢的是李氏集团这块名牌，不是我这个人。”
“所以你不会真正关心她们？也谈不上喜欢？”我简直无法相信说这话的是不可一世的公子哥李昱。这么一个存在感与优越感在这种贵族学校都数一数二的男孩子，会这么深刻地思考周围的事情。
“你小说里的人物会喜欢你吗？”他微微一笑，并不直接回答。
我观察他的表情，不再是以前看到的那种傲慢无礼，也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是真正的一位交谈者，认真回答我的问题，对我的眼光既不会回避，也不会视而不见。一时间，我觉得大家真的都是一样的，一样有烦恼，有难过，只是没说或者不被察知的时候，我们都是一个个单独的堡垒，守护好这些烦恼、难过之类的小秘密。如果发现一条幽径曲折的小路，瞬间也会发现这个人与认识那么长时间以来的印象都不一样的地方。
“哦哦，对了，我要回去练琴了。”我好像对着他看了很久，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失礼，一刹那有点慌了。
“好。”他也起身。“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声乐大楼就在这附近。再见。”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这会儿跳的狂乱而剧烈。赶紧转身离开了。到了主道上，所幸跑了起来。不是赶时间，只是想尽快离开刚才的鬼使神差之地，那是我第一次跟一个男生谈那么久，奇怪的是，感觉还不错。

626a-architecture.jpg

或许，人人都有自己的保护色，我的是文静，李昱的是傲慢无礼。这底下藏着的东西才最重要，也最珍贵。不会轻易示人，也不会轻易承认。
第一次发现，伪装、虚伪不是那么讨厌了。
这是他给我的第一次。
但是，如果真是他说的那样，我的将来要忙什么呢？开始一个小提琴手的修行生涯？学习绘画艺术？还是安安静静地选取一个不反感的专业，毕业后从事一份自己不讨厌的工作？
想不明白。李昱心里应该是清楚的吧，他的成绩很好，这是全校众所周知的事情。还有人说他爸妈早已经安排好让他继承家族的事业，也已经在着手教给他企业经营方面的东西了。他喜欢的信息技术会成为他将来学习的主要内容吗？不过对他来说，脑子好使，多学点东西应该没什么困难的。
春天总有春天的好处，随着皮肤过敏而来的是春暖花开的生命的繁盛与滋长。最大的好处莫过于春风，暖而温和，真如妈妈的手，抚摸大地，又抚摸着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万物。
但春雨就不怎么招人待见了。这里的雨下起来会连绵不断，好像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的哀哭，绵延不绝。我已经被困在教学楼和宿舍两日了。看着窗外的雨，整个人都提不起精神。
“元一，跟我一起去篮球馆吧。”云倩倒丝毫不觉得这种天气惹人恼。
“不想走啊，到处都是雾蒙蒙的，烦死了。”
“所以才是去篮球馆啊，等会儿有比赛，你来咱们学校还没看过他们打比赛吧。”
“每个学校都有，这里的有什么观赏价值啊？还是让我躲在床上，做个温暖的小绵羊吧。”
“你这整天不出去走走，显得暮气沉沉的，哪还有咱们该有的光鲜亮丽呢？起来，再不起来我会让你后悔的啊。”
她说到做到，我在她即将采取强制措施的时候麻溜地爬起来，然后慢腾腾地梳洗。终于要出门了，却发现自己还没吃午餐。
“先去餐厅吧。”
“不行，马上比赛就开始了，错过了可惜！给，你拿着。”她把包里的零食都翻出来给我，看软磨硬泡不起任何作用，我只有跟着她的脚步，超篮球馆出发。
“虽然他们打棒球也很精彩，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篮球比赛。我们女生的排球比赛也相当精彩，以后你肯定会喜欢的。”一路上她都兴致勃勃的。
“肯定有你喜欢的人，对不对？”体育我是提不起精神，但是八卦和女生那点小秘密我还是很有兴趣的。
“谁说的。”她反应很快，立马背对着我。脸马上就红了。
“就是有，也没关系啊。谁啊？”
“都说没有了。”
“你不说我就喊了，叶云倩有喜欢的人了！”
她把伞丢在一旁，慌忙来堵我的嘴。
“别喊，别喊！真没有！有的话会跟你说的！”
“姐姐，我还在吃东西呢？不怕呛死我啊？”
“你生命力这么顽强，怎么能呛死你啊？”她装作生气，走在前面不理我了。
“其实呢，我也有喜欢的人。”
“谁啊？”
“你猜！”
“我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不知道？咱们可是货真价实的好朋友啊。”
“哎呀，赶快说，到底谁啊？”
“真想知道？”
“当然想知道了！快说！”
我往前跑了两步，“就是你，叶云倩！”
“哎呀！”不知被哪个走路不长眼睛的撞到了，胳膊好疼。
“对不起。是你啊，王元一！”
是李昱的声音。
“你怎么在这里？”
“哈哈，以后见面能不能别问这么深奥的问题？我当然是要去打比赛的。你是啦啦队的？”
“不是，当然不是！我是陪人来的。”
“先走一步了。”
“嗯。”
叶云倩神叨叨地朝我做鬼脸，“你喜欢的，不会是他吧？拿我转移话题，太狡猾了吧？赶紧从实招来！”
“招什么？谁喜欢他了？尽瞎说！”
“不喜欢怎么看见他就脸红？还狡辩！”
“我脸红是因为刚才跟你闹，热的。再说了，我才不喜欢那种鼻孔朝天的男生呢。”
“当真？”
“当然是真的了。好了，赶紧走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从上一次畅谈之后，李昱没那么讨厌了。
比赛很精彩，整场比赛打的热火朝天的。除了啦啦队，旁边的观赛者也有许多心情激动的。大家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被除去隔阂、芥蒂、不熟悉的差异等，都被赛场上的球员牵动心情。我没多大感觉，但随着叶云倩的眼光，我发现她看周皓阳的时间比较多，几乎周皓阳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
或许，这是这场球赛的最大收获。
比赛结束，她拉着我去给球员递水递毛巾，我不好意思回绝，就装模作样地拿着瓶子自己想喝。还没打开，就被李昱夺走了。
“谢谢！有心了！”
“谁说是给你的？”
“那不好意思了，不过除了我，你还认识这里的别人吗？”
“不跟你计较！”
“哈哈！承认了吧？”他满脸大汗，周围给他递东西的女生很多，怎么偏被他看见我在这？
一个简单的接过水瓶子的动作，让好几个围着他忙前忙后的女生恶狠狠地瞪着我。
自认倒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