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05

04

沈巍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方才的心情。

他只不过是陪各位教授吃了个便饭、探讨了学术问题,散席后将老教授送上了车,转头也能遇上自己心心念念之人。

说是缘分,沈巍只能苦笑。自己究竟是在害怕放不开他,这一世,怕伤了他,仍然只是想远远的站着观望。

怀着这样的想法,沈巍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开,可是当他回头看到赵云澜蹲坐在路边露出满脸痛苦的表情时,他还是没能忍住走上前去。

“赵处长,你怎么了?”

赵云澜大概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么个地方碰上沈巍,他有些局促地摆了摆手,想站起来却又被疼痛折磨地摇摇晃晃。

“胃疼。”赵云澜没力气多说话,只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但大概又想到沈巍会因此担忧,于是他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补了一句:“没事……老毛病了……”

沈巍动了动喉结,他脑中飞速搜索了附近医院的位置,只想着尽快把赵云澜安顿去医院,好缓解他冷汗涔涔而下的疼痛。

“我送你去医院。”沈巍作势去扶赵云澜,赵云澜却十分固执地拒绝了这个提议,他皱着眉,一手抓着沈巍胳膊,一手捂着胃,“医院就不去了,你送我回家吧。”

计程车上,胃大概是疼得过分了,不论赵云澜怎么靠着座椅,都感觉身体十分不舒服。

亦或许也由于特调处近来的案子居多,操心过度,身心的巨大疲惫使得赵云澜慢慢意识不清地昏睡过去。

空调开得很低,沈巍看了一眼赵云澜,怕他着凉,便身体前倾和司机师傅说了一句把空调温度升高一些。

正在这时,赵云澜的头却因为路上颠簸,而重重地撞在了沈巍的手臂上。

沈巍的心一下子漏了一拍,他的脑海里噼里啪啦响起一阵噪音。空调冷气的风声降了下来,狭小的车厢里只能听见赵云澜不舒服而发出的嘶嘶咕哝声。

“赵云澜?”

沈巍试探着叫了一声。

赵云澜大概是睡得很熟,并没有回答。

沈巍有些尴尬地咳了一下,将赵云澜的头托了起来,手掌不着痕迹地帮赵云澜揉了揉刚刚撞到自己胳膊的额角。

好不容易把赵云澜的头摆正靠在了座椅上,沈巍长吁了一口气,心里不知为何溢出了一点点甜蜜,大概是认为赵云澜此时脆弱的模样,依靠他的模样,是自己不曾得到的恩赐。

这般想着,沈巍倏地觉得自己手臂上又是一重,原来是赵云澜睡得迷糊,脑袋又不经意地撞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听着赵云澜均匀的呼吸声,沈巍心里一软,又是心疼又是怜惜。

这回,沈巍没有再将赵云澜推开摆正,而是往赵云澜身边靠了靠,将赵云澜的头搁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赵云澜意识不清,但也大概知道自己是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于是他毫无自觉地把头往沈巍肩膀里边地方靠,柔软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蹭着沈巍的耳后,淡淡的酒气就这样钻进了沈巍的鼻腔中。

君子端方的沈教授,莫名地红了脖子,羞赧了脸。

望着窗外忽闪忽暗、匆匆掠过的霓虹灯,沈巍又慢又轻地笑了。

平生不求富贵精彩,他只求得护住一人平凡。

又担心起路途颠簸会吵醒赵云澜,沈巍用手掌轻轻托住了赵云澜的脸,让他不至于摇晃。

于是就这样,维持着这么一个不舒服的姿势,他们两人一直坐车到了小区门口。

付了钱,沈巍半扶半抱着赵云澜下了车,计程车司机以为是赵云澜喝醉了酒,在离开时还絮絮叨叨着:“现在的年轻人,就知道胡吃海喝,越来越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了。”说着还不忘赞赏沈巍一句,认为他把醉酒的赵云澜送回家,是“负责任的年轻人。”

沈巍望着绝尘而去的计程车,又望了望满脑袋虚汗,还没有醒来的赵云澜,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云澜身高和沈巍差不太多,一路上以架着的方式拖着赵云澜前进,沈巍感觉实在是不太方便。他见赵云澜睡得很沉,于是轻轻地托起了赵云澜双腿的内侧,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抱歉。”

沈巍想着,如果赵云澜知道他以这样的方式抱着他,大抵是会不开心的,所以他还是心虚地道了个歉,快步朝着单元楼走去。

但实际上,赵云澜并未睡死过去,他早在沈巍打横抱他的时候,就迷迷糊糊转醒了。

他没有出声制止沈巍的举动,赵云澜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作为龙城最有男人味的男人,却不愿意离开沈巍的怀抱,这多少让他有些挫败。

但是赵云澜这个人嘛,一直奉行的都是“老子怎么乐意怎么来”的人生信条,所以他的思想斗争坚持了大概三秒钟,就立刻被安于享乐、好吃懒做的自己说服了。

不仅如此,他还故作意识不清,乘机蹭了蹭沈巍的脖子,揩了一把油。

可怜沈教授,从小区门口到家中,短短的几百米路程中,面红耳赤了一路。

好不容易打开了赵云澜家的门,沈巍一进来就闻到了某些香在烧灼的气味,大概是安神香,沈巍能猜到,赵云澜这一个月来,估计都为大小案子烦心,睡得不太好。

屋中很乱,不知道的大概以为特调处处长家中遭了贼,大大小小的档案袋、办案工具、锅碗瓢盆都四散在各处。

沈巍小心翼翼地抱着赵云澜,跨过了各种各样的书籍杂物,终于才把赵云澜放在了床上。他又环顾了一遍赵云澜家中的陈设,再一次无奈地叹起了气。

赵云澜这里,哪里能叫个“家”?顶多是个杂物间,乱七八糟。

但是对于赵云澜,他又有什么办法呢,打不得骂不得。于是沈巍蹲下身,认认真真地帮赵云澜脱了靴子,盖了被子,才轻轻地摇醒了这个小祖宗。

“赵云澜,胃药在哪?”

赵云澜悠悠转醒,心里暗骂了自己被沈巍抱着也能睡着。

“冰箱吧,不知道过期没有……你找找吧。”

沈巍于是又去打开冰箱,在冰箱开启的一瞬,沈巍没忍住地被一股酒气熏得蹙起了眉头。

只见赵云澜的冰箱几乎是空的,没有任何食物,有的只是大大小小开的和没开的酒水。

“沈巍,你找到了吗?嘶——疼。”赵云澜又被腹部的绞痛折磨得直抽气。

“赵云澜,你这几天究竟吃了什么?”

“昨天没吃,今天中午……也没吃,晚上被几个孙子拉出去随便吃了点……喝了点酒。”

沈巍是又心疼又无奈,他紧紧攥着一瓶胃药,有些生气地塞在了赵云澜手中,“拿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水……就着口水就吃了。”说罢赵云澜就去旋胃药的盖子。

沈巍红了眼,一把从赵云澜手中夺了药瓶子,眼神里满是责备。虽然沈巍不言,但是赵云澜却明显感觉到沈巍有些生气。

他想说点什么,道个歉,可是沈巍却转身洗杯子去了。

赵云澜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沈巍因自己生了气,却不感觉害怕,只感觉心里满满当当,有种难以描述的欢喜在胸腔里晃动着,胃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赵云澜吃了药便睡下了,沈巍则是帮他整理了半天内务,将赵云澜胡乱丢放的衣服认认真真地折好,又将房间内各种零碎物件分类摆好,才终于坐下休息。

他坐在茶几上,只脱了件外套,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望着赵云澜的睡颜,凝视了很久很久。

“昆仑,你睡了吗?”

万年前,小鬼王在树下,昆仑君在树上,他不敢上树去,只敢在下面张望。

树上没有传来动静。

小鬼王心里一直在打鼓,他想起几日前一只丑陋的幽畜对他说的话。

“呵呵,您跟着昆仑君又有什么用,昆仑君是神山山君,我们到底只是些没有三魂七魄,从污秽中生出来的邪祟……”

“况且昆仑,他不日也会像女娲神农一样魂飞魄散……”

这只幽畜因为这番话,被小鬼王打碎了板牙,那些对昆仑君说出不敬言论的幽畜,无一不被打碎了牙齿,制成了幽畜大板牙项链。

但是,他们说的话,却像刀一样插在了小鬼王的心上。

什么污秽,什么邪祟,什么魂飞魄散?

小鬼王越想,越控制不住自己要杀掉活物的戾气,他想到了高高在上的昆仑,大抵是真的沾染不得,只能远观的,于是他又难过得快要落下泪来,只恨自己是出生于混沌的幽冥,若是一朵花、一阵风,大概都不像他与昆仑的距离那般远。

“小鬼,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一阵清香扑面,原来是昆仑从树上一跃而下,轻轻地落在了小鬼王面前。

“我,我喜欢你。”

这次,轮到昆仑胡思乱想了。这个向来害羞、只敢扯着他袖子表示青睐的小鬼王,什么时候敢“大言不惭”地说出这般直白的话了。

“你喜欢我什么了?”昆仑饶有兴趣地搂住了小鬼王纤细的腰。

只见小鬼王满面通红,不敢直视昆仑,他只慢慢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串用幽畜大板牙串成的项链,献宝似的捧在昆仑的面前,“你,好看,我想抱你。”

昆仑一愣,随之心里升起一阵愉快,他一只手捏住了小鬼王的下巴,另一只手握住了项链,放肆地大笑道:“小鬼,得亏你有这刀削斧凿的好皮囊……”

昆仑又吻了他,噙着温柔的笑,他有些用力地捧着小鬼王精致的脸,趁着小鬼王喘息的空档在他的唇角印下了几个深情的吻。本来昆仑只是想简单地表达一下自己对小鬼王那番告白的回应,却不料想小鬼王不肯被几记亲吻打发,而是反客为主地又扑了上来,昆仑一个趔趄,跌进了盛开着鲜花的青草堆里。

“我喜欢你,我想抱你。”

沈巍想到这里,就不再往下想了,因为再往下想,是昆仑对他说,“好,我等小美人长成大美人”。但是,到了后来,昆仑没有等到,他也没有如愿。有的只是他握着昆仑接近透明的手,听得他抚摸着自己的头,喟叹一句“可惜等不到了。”

赵云澜的作息很准时,天刚亮的时候,他便醒来了。

温柔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明晃晃地打在了坐在一旁看书的沈巍的身上。

赵云澜发出了像猫一样的懒洋洋的咕哝声,沈巍当然听见了,他放了书,向前探了身子,“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赵云澜嗫嚅了什么,沈巍没有听清,于是他坐在了赵云澜床边,俯身将耳朵靠近了一些,“什么?”

就在沈巍靠过来的时候,赵云澜伸出了双臂环住了沈巍的脖子,将他强行拽了下来,抱住了沈巍,“谢了。”

沈巍在赵云澜勾住他脖子时候心脏已经漏了几拍,他感受到赵云澜的呼息就在他的耳旁,赵云澜每说一句话,他的胡渣就会轻轻蹭过自己的耳朵。

“赵云澜,你,你……”沈巍挣扎着想起来,他双臂撑在赵云澜身体两侧,感觉随时都因为脱力而压上去。

“怎么?我谢谢你还不行了?沈教授,”赵云澜没个正行,他笑起来眼睛会弯成月牙,只听见他流里流气地补了一句,“毕竟你照顾了我一晚上啊。”

说到“一晚上”这三个字的时候,赵云澜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你……赵云澜……少胡说八道。”

“沈教授,算算咱们认识,都几个月过去了,你不会还没看出来我在追你吧?”赵云澜眨了眨眼,环着沈巍的手也紧了紧。

“我,云澜……”赵云澜眼睛眯了眯,沈巍突然意识到自己叫错了称呼,他赶紧改口,“赵云澜……我,我也许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我是大不敬之地出来的幽冥,瞒了你无数事情,心也是黑的。

沈巍隐忍着自己心口的冲动,想要把赵云澜揉进骨血里的冲动,大概人爱一个人深了,会害怕到要远离,因为怕自己的占有欲、怕自己的固执会伤了他。

古语说的,若得一妻如斯,必铸金屋以藏之,沈巍花了一万年,终于是明白的。

“你就是我想象的那样,”沈巍看见赵云澜笃定地望着他,“沈美人,大美人,你好看,我想抱你。”

沈巍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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