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秋天,我因为要去外地,走的着急,中午饭来不得解决,突然想到在街头的拐角,有家在镇上开着的汉堡包店。它坐落在热闹喧哗的十字路口,门面上贴着汉堡,奶茶等其他的一些杂乱的食品提供的字样。店面是租的,顺带着楼上二层。二层摆着几张阴暗破旧的台球桌,下午傍晚的时候,会有几个染着金发的年轻人在这边捣球。
店主是我熟悉的远房叔叔,名叫永顺,长得高高瘦瘦。几年前,他还是那种看上去高冷酷酷的样子。是每个小孩子都有点崇拜的大哥形象。
我一只脚刚踏进去,就看到永顺叔笔直地站在柜台前,表情呆滞的翻着手里的账本,听见有动静,机械性的抬起头,冲我打声招呼。
彼此寒暄了两句。我说:“叔,最近生意怎么样?”
永顺叔撮了撮鼻子,继续翻账本,说:“怎么样?每天卖的汉堡像老憋叼食一样!”
我在旁边哈哈大笑,说:“老板,老鳖想叼食了,来份牛肉汉堡,加杯奶茶。”
永顺叔知趣说:“哪是什么老板,昨天房主还来催房租,我好言好语才搪塞走,老什么,板什么?”随后用低沉的声音冲厨房喊了声:一份牛肉汉堡咧!
我坐在临近街道靠窗的玻璃旁边,看外面匆匆的人群,货车的喇叭声响在店里听得分明。我环顾下四周,除了一对腻歪的小情侣在啃面包,再也看不到任何人,即使这家店面不算多大,可依旧安静得吓人。
镇上已经开了好几家汉堡包店,永顺叔这家开的比较晚,地理位置也算不上优越,所以生意难免冷清,但我今天看到如此情景后,还是多少有点惊讶。
因为要赶时间,匆匆塞完个汉堡,就和永顺叔挥手告别,赶往他处。我走出店面的时候,老板又顺手翻起了手边的账本,表情凝滞。
我想,五年前的永顺叔,不是这样的。他像夏天六月的风,是自由的,不羁的,是潇洒而多情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盯着账本上的一行行数字皱眉发愁。
2008年,永顺叔从外地打工回来,当时正值南下打工的风潮,而他处在风口浪尖上,是第一批当地年轻人外出打拼的例子。
而几年不见,永顺叔仿佛变了一个人,打着闪亮的耳钉,手上戴着磁石装饰,牛仔裤烂了很多洞,发型是最时髦的发型。
并且,让我们感到新鲜的,是永顺叔学到了很多神秘玩意。他从一副扑克中抽出一张,放在大家眼前转悠一圈,然后神秘的捂在双手里,郑重的朝里面吹了口气,翻出来一看,妈的,变成了另一张!
大家瞪大了眼珠子,纷纷要求再来一遍,结果还是毫无线索。于是这给我们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严重的阴影。并为树立窥视这个世界的决心埋下了大大的伏笔。
因为永顺叔叔说,等你们长大了,看到了更加广阔的世界,一切都会懂。
如今,我们都长大了。特么的,那个魔术我们还是不懂啊!
永顺叔叔,你个坏淫,你骗我们!
但当时我们就想,永顺叔叔是个套着偶像光环的人,是个有故事的人,是个像风一样的男子。洒脱,自由,任性,帅气。而他出去打拼的那几年,在他身上到底经历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是懵懵懂懂的意识到,外面的世界一定会很大,一定很精彩。
后来我想,永顺叔叔在我们儿时的童年中,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他是一阵风,我们追逐着他的脚步,后来,这阵风化成了一片云,我们只能站在原地张望,再后来,不知为何,这片云也不见了。他零落成丝丝雨滴,洒落在生活的琐碎脚步里,在你能看得到的地方,温润着你的心房。
而你的身边,一定有过这样的一个人。
后来了解到,永顺叔叔消失的那几年,是碾转到多个地方打拼,品尝各种各样的生活去了。
他做过保安,在电子厂值过班,在饭店当过服务员。只听别人说,这些工作都蛮辛苦,有的熬夜到凌晨,有的顶住寒冬大雪。但到底有多辛苦,我们不知道,不清楚,不想懂。
我们待在温暖宽阔的教室里,有时间就跑去游戏室。我们都觉得,在深夜里踌躇的声音,和游戏房里的欢笑声,是一样响的,我们抬头看到的太阳,是和别人在深夜看到的夜空,是一样亮的。
我们只愿看到永顺叔叔光鲜亮丽的一面,那是因为我们都没有身在其中,所以无法深有体会。
后来,永顺叔叔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老老实实的找工作。耳钉不见了,烂了几个洞的时髦乞丐服也再没穿起过。
他把自己在外多年打拼的全部积蓄,用在了在镇上开家汉堡包店,准备做场生意,大干一场。
因为他曾经就说过,等老子有钱了,就开一家高大上的汉堡包店,老子坐在里面,牛逼哄哄的数钱。一张,两张,全是红色的毛爷爷!
永顺叔叔没有多大的梦想,也可能梦想早被几年前的打拼消耗无几。但他还有理想,永顺叔叔说,我的理想很简单,就是赚很多很多的钱,不要再颠沛流离,要安安稳稳地定居,是触手就能摸到的幸福生活。
毕竟,理想和梦想还算不上一回事。
梦想你可以随时拥有,因为它大多像梦一样,掺杂着太多缥缈和虚幻,你可以在白天烈日下想一想,但追不追得到不是自己说的算。所以,会尝试,但大多把他放在更高的位置,远远地观看。而理想就很简单明了,你想要某样东西,就身体力行的去追逐,追不到,就更加努力。他是你日夜难以割舍的东西,绝不仅仅是想想而已。它可能没有别人心目中的高大上,但他一直在你心头泛着光。
去年冬天,天气很冷,风吹在脸上像冰刀划开口子。我缩在街角口等着去外地的大巴,永顺叔就这样出现了我的视野里。
他骑着辆白色摩托,带着两个女儿。女儿坐在摩托的一前一后,在冰凉的摩托座位上,包裹的严严实实。大女儿在身后抱着爸爸,很明显,抱得很吃力,小女儿趴在摩托的前座上,扶着爸爸的双手,脸蛋冻得通红。永顺叔开的很小心,唯恐冻到了两个孩子。
但即使这样,我知道,他内心也一定心疼的要命。我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那辆摩托渐行渐远,不知道是不是被烈风吹得,鼻子不停地发酸。
后来了解,他那辆廉价的轿车,因为出了点故障,维修的话需要一笔不小的资金,就暂时放在车库里停用。
有次从外地回来,我一个人站在街道边等车,恰好他开着车,从我旁边路过。他摇窗,招呼我进去,我坐在他旁边,车厢里开着暖气,音响里播放着《老男孩》这首歌。
我侧头看了看永顺叔,他一边专注的盯着前方的道路,一边在嘴里呢喃哼唱,眼神黯淡无光,眼角的皱纹忽明忽暗,几丝白发也开始爬上头顶。
永顺叔叔好像陷入了沉思,好像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模样和如今不算如意的生活。
我突然想到,永顺叔的个性签名上,写着三个简单的字:老男孩。多么无奈又让人心酸。
而我想,这首歌,或许是他的最爱。
有时喜欢一首歌,并不会是它的旋律有多动听,而是他其中的某句歌词,能准确地表达自己的心境。就像一滴冰水滴在心上,让你心头颤一下,然后在心房里融化开来,让你想把它化为眼泪流出来。
而我那时想对永顺叔说,我们每个人都会是老男孩。但心若不死,就会永远还年轻。所以,我们每个人,都不算孤独。
如今,永顺叔叔又在别处开了另一家汉堡店,生意逐渐转好,但也不是多红火。永顺叔和老婆,两个人每天在汉堡店忙忙碌碌,在琐碎的日子里奋力打拼,为两个女儿的学习和生活拼命操劳。
生活没有多富裕,但逐渐会好起来,经济没有多充足,但有了安定的生活,从此再也不颠沛流离。至少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后,一家人坐在饭桌上,聊聊家常,谈谈笑话,在平凡琐碎的生活中,享受点滴的幸福。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一样,曾经日夜牵念的东西,如今很可能就成了祭奠。
我们都成了最普通的那些人。每天朝九晚五的挤公交,去嘈杂的菜市场买菜,为了几角钱和摊主撕破嘴角,晚上一个人在寒风冷吹的街道走夜路,开始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为孩子准备一场晚餐,开始精打细算,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锅瓢叮咚里,用自己仅有的坚强,去和生活对抗。
一切会好吗?理想会实现吗?你想要得到的会一直遥遥无期吗?
你不知道,没有人会知道。所以我们还在匍匐前行,我们还在挪着自己的细碎脚步。即使理想支离破碎,即使想要的生活遥遥无期,但我们如果站在原点,就无法抵抗生活的艰难,所以还是要拼命的朝前走。
你无法清楚地知道,生活到底有多艰难,当他轰然来临的时候,你是否有勇气对抗他。
所以你问,这个世界会好吗?
答案只有你知道。也只能你自己抉择。
其实,我们都是老男孩,即使理想淹没在世俗的荒流中,但我们依旧像个固执单纯的孩子,虔诚的期盼更好的生活,有所降临。你为生活踏出脚步,即使你的初衷被生活雕刻的七零八落,但你只要还有勇气笑,还有力气走,即使理想已经远行,即使前途好像看不太清,你依然可以过得充实而精彩,你依然要为自己鼓掌感动。
最后,对于理想,我想唱首歌。一首大鹏的《恐高的鸟》。因为所有想说的都在里面。
自由 是以为自己真的有方向。
摇晃 哪一种选择不是在流浪
不管 却不能不管注视的目光
抵抗不了欣赏,才是最大的伤
还有多少的梦想
还有的多少的坚强
那些值得骄傲的
其实都一样
暖先森。新书《你那么年轻,还不懂努力奋斗的意义》现已温暖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