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岂能如烟，战争就在昨日（7）

      （开战之夜）

        1979年2月16日，本是我入党转正的日子，开战在即党组织忽略了这个程序，此后一直也没人再提及此事。战场表现足以说明我的党性如何。

        这天早上起床开饭后， 部队按即定号令，所有官兵整理作战装具，此前已按单兵三个基数下发的弹药和三日量的干粮装入弹夹、弹袋、野战背囊。我背囊里装有军用毛毯、尼龙吊床、干粮，我自觉命大即按出差一样带了换洗的内衣内裤袜子。出境作战必需物品打点好后，还得捆绑个人留守物品，留守物品外包装上必须写明姓名、连队番号、家庭地址，这些留守物品极有可能变成遗物，因而捆绑留守物品时官兵心情十分复杂，没有了往日里的欢声笑语，但见大伙儿默默无闻的机械动作，不少人抓紧机会写下三言两语塞进包裹里，告诉家人此去可能的后果。有常人应有的悲情也夹杂着革命英雄主义的意味。当年，我20来岁，属于没心没肺的年纪，看着大家情绪沉闷感觉难受，就有一句无一句的逗乐，可效果不佳。营部人数不多，除了9个干部，通讯排10来个人，战时配备了一个警卫班、一个营属火力队，总共不到50人。大伙忙完自己的活儿又开始拆卸帐篷，把配发的宿营用具集中起来。我负责组织全营留守人员搬运留守物资（品）到团留守处，交接完留守人员、物资后返回营部。官兵们按建制各自坐在背囊上休息待命。无线报话机处于静默状态，野战有线电话铃声不断。营首长还在忙于出发前的情况核查和进一步作战方案的温习，有点像上考场的学生。此时战士们有的默不作声的写着什么，有的闭目养神想着心事，还有同乡战友间在相互嘱托。表象上不尽相同可内心一样的翻江倒海五味杂成，这毕竟是长期的和平年代里的一次大规模的局部战争。

        极其简略的午餐过后，我选择一僻静处背靠大树照常午睡，养精蓄锐也想在战场上有所建树。下午4时许，营长召集各连连长开会，传达夜间开进的战斗命令以及开进顺序，强调了注意事项：1、统一行动听指挥；2、注意保密，严控声响和光亮；3、加强警戒，防备偷袭；4、保持通信联络畅通。并要求提前开晚饭，让官兵吃饱喝足。因为首长们知道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吃上热菜热饭。会后各连队抓紧传达部属，做好最后的临战准备。

        白天天气阴沉，合了官兵心动的节拍。晚上8点天空昏暗一片，我营按团预定梯次行进在夜幕之中。一路翻山越岭无数，官兵默默无语。在一叉路口与同方向行驶的坦克部队相遇，坦克车开着近光灯轰鸣着向前，因山路崎岖部队拥挤,坦克速度极慢,坦克兵从炮塔口伸出头挥手向让行的步兵致意。那场境的震撼仅在以往的电影里见过，夜幕掩盖下钢铁长城朝着红河岸边悄然延伸，让身临其中的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

        零晨3时，我团到达指定位置渡口，等待尖兵连队偷渡成功抢占滩头阵地后，大部队再强渡红河。战士们抓紧时间就地抢挖掩体，以防越军炮火反击。平时体力并不好的我竟然很快挖好了供自己藏身的猫耳洞，蜷缩在洞里迷迷糊糊打起盹来，脑袋里全浮现着激烈的战斗画面。突然间一阵激烈的枪声惊醒了我，一看手表已是凌晨4时许。这急促的枪声表明尖兵连与越军交上火。片刻敌我双方的大炮相互射击，炮弹拖曳着火光呼啸着在我们头顶穿梭。刚才还是寂静的队伍一阵骚动，大伙急切地想知道前方战况，相互低声议论，纷纷根据枪炮声的方向动静大小作出个人判断。我的位置靠近营长，听他说,是二营四连在北山渡口乘冲锋舟偷渡上岸后与小股越军遭遇，双方开火互有伤亡，后在大炮掩护下完成抢滩任务，为后续部队打通了前进的通道。

        与此同时，舟桥部队的行动受到越军强烈攻击阻扰，依靠舟桥过河的计划只能改由边防民兵冒着越军炮火抢搭简易竹桥。预案在先，边境民兵在我工程兵的辅助下，用时不到两小时就架设好竹桥。第二天早上8时左右二营及其配属分队全部渡河完毕。9时许我所在一营、团直属队、三营在瓦窑渡场过河。尽管尖兵连控制住了滩头阵地，可对岸山丘丛林里仍隐蔽着溃散的越军，不时朝我过河部队射击，部队出现了零星的伤亡，渡河部队行动因此迟缓。

        在等待渡河时天已经大亮。我看见了我营吴光华付营长，这个高大黢黑的布依族汉子作为主攻连的定海神针出现在三连队伍里。只见他手持冲锋枪冒着越军炮火第一个冲上竹桥，身后不乏英勇无畏的士兵，在他的率领下三连顺利快速的赶到彼岸预定位置。他身先士卒不怕牺牲的英雄气概鼓舞着连队士气，也深深地激励着我。二连跟在三连后面过河，营部紧跟二连之后。渡河时，大伙儿完全暴露在越军的枪炮之下，河面不时有枪炮弹溅起的水花。我十分紧张，小跑快步至竹桥中间时，已感觉双腿抽筋。此刻，抢救伤员的担架相向而至，只见那伤员面色苍白、双手下垂，左脸郏明显有一子弹管通而过，伤员穿着四个兜，几乎看不到一点生的迹象，可见先头连队夜战十分残酷。竹桥不足一米宽，我只能蹲下让单架兵从我头上跨过去。此河段仅有百米左右宽，可水流很急，竹桥浮力有限，队伍踩上去桥面随着人的移动上下浮动，脚踩下去即沉入水面，过桥后所有官兵鞋子全湿透。我紧跟营长、教导员后面，一脚踏上了越境土地。今夜无眠，长途奔袭，官兵己感到累的不行。上岸后营部脱离了连队，在道路边的树丛中作短暂停留，此时我看了看手表9.35分。

        2月17日上午10时我团官兵全部渡河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