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观花云台山

      在色影无忌的论坛里常听色友们提到云台山，都说那是一个出片子的好地方，能出好片子的地方大概景色差不到哪去，说它是世界地质公园倒不足为奇，终南太乙镇边的翠华山也位列这其中，但集国家地质公园、国家森林公园、国家4A级重点风景名胜区、国家水利风景名胜区、国家猕猴自然保护区等诸多名号于一身就难免令人向往。山在那静着，水在那等着，想不去都不行。

      瞌睡时正好来了枕头，高温假给了我成行的机会。7月25日我们一家三口大清早驱车从西安出发，上环城高速，经连霍高速、二广高速，行程大约520公里到达焦作云台山景区岸上村。因为不是双休日，游客不太多，岸上村农家旅店的妇人一边喋喋推介自家旅馆，一边殷勤的充当着游览参谋，泉瀑峡、潭瀑峡、​红石峡、子房湖、叠彩洞、猕猴谷、万善寺，单是听着妇人报出的景点名字我已蠢蠢欲动，也顾不得方才的舟车劳顿，姑且信她一回，先游游红石峡吧。

      云台山的门票不算便宜，每位游客150元，好在这其中包括了景区内穿行不断的观光巴士的费用。从岸上村乘这种观光巴士不到十分钟我们就到了红石峡。下车伊始却怎么也找不到红石峡的踪影，只能隐约看见两边山峦如黛，隐在高处沽涌着的浓雾中，其实说雾也不是很准确，更像是层纱，但你只见山腰却看不见山尖，难怪名为云台山。不到云台山你是体会不到中国画中‘师法自然’的妙处的，原来那画上丹青都有着自然里的范本，如刀削斧劈般突兀出世、恣意泼墨的山峰大概是从张大千笔下得来，而温润可人、连绵起伏的小山想必是带着米点山水的笔法，江山如画，虚实远近全在似与不似之间，太似则流俗，不似则欺世，白石老人这话说得简直太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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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数人来云台山是冲着红石峡的名头来的，而要看红石峡的全貌必得俯瞰才好，顺着景区标示逶迤向下走不远，一条狭长雄奇的大峡谷就横陈在你眼前，峡谷两侧山石犬牙交错，互相呼应，仿佛刚被分开不久，天崩地裂还在继续，使人莫名担心起谷底如蚁的人来。早些年间一个不知名姓的知府对红石峡的描画深得我心：“何年鬼斧劈层崖，鸟翼飞来一线开，斜阳在山归意懒，不堪回首重徘徊”，但不合时宜的是今天却是阴天，据说夕阳下的红石峡才最好看。整个峡谷最宽处约二十米，窄处仅几米，夹持在谷底的是绿汪汪的一脉流水。峡谷两侧石皆赭红，内含的铁矿物氧化在斜阳下熠熠若有光。且大都向外斜伸着取势，好像随时有可能失去依附而崩塌，这些石头层层叠叠堆在一起，有点像关中农村的油圈馍，只是造化这位大厨忘了要文火慢烤，火色烤得有点焦。

      红石峡的石廊更像是一条画廊，它依着一侧的山体凿就，外设围栏，随山势斗折蛇形，走在其中，忽明忽暗，高低错落，红山绿水相呼应，倒也别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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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廊低处如过危檐，人须颌胸相抵才能佝偻而行；及至峡谷窄处，对面山石如巨墙扑面压来，伸手可触，人愈发感觉自己的小了。行进间不知不觉石廊成了隧洞，摸黑丈余，前面石廊的外侧豁然开朗，如江南人家粉壁上开着的花窗，窗外可见不远处一汪碧潭和一架精巧到极致的小石拱桥，桥下是汩汩漫开的水流，桥上的人如行在画中。走到一半时石廊壁上开始变得湿漉漉的，脚底也不时要躲开小洼的积水。连发际也多了密密的小水珠，猛一抬头，一条轰然作响的瀑布已挂在眼前，瀑布不大，衬着两边里黝黑的山体和青绿的小草，同旁边丝丝缕缕的小瀑布相呼应，气势颇为壮观，瀑布下的石头被溅着的水花冲洗得干干净净，小到仅容一人立足，我也想一近芳泽，但一看那红男绿女们在水雾中轮番登场的阵势我先怕了，还是先看看子房湖再说。

      说是湖其实是一个大水库，远看像一个盛满水的瓢，瓢里盛满了碧玉般的湖水，石桥就架在水瓢把的部位。传说汉时张良锥杀秦始皇未遂，就在此湖边隐居，张良字子房，子房湖因而得名。张良在此度过了他人生最窘迫的蛰伏期，然后出山入阁拜相，辅佐汉高祖成就了一代霸业，他毕竟是耐不住寂寞的，比不得这静静的子房湖，千百年来默默的端详着人世的熙攘，如果说少女是明艳和热烈的，那子房湖则如一位端庄恬静、干练洞达的少妇，她软软的斜依着，滑滑的明亮着，世事更迭又与卿何干？

      我在湖水边着意寻找着来时巴士电视上赵某人介绍的桃花水母，结果却一无所获。据说那是一种和野马、大熊猫并列的国家濒危野生保护动物，小小的身体若粒米相聚，开合间灿若桃花，只是有着薄如蝉翼般透明的花瓣。“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桃花潭是有着桃花水母的潭呢，还是水面漂着桃花花瓣的潭，我不得而知。

      “下雨了！”，山中的雨来得急，来得猛，劈头盖脸不容你躲避，等我们急急从水库大坝跑过、全身透湿的登上景区巴士时，雨却停了。远远的看见水库的泄洪闸齐齐洞开着，像豁牙的老怪在不怀好意的对着我们笑。

      山间的夜晚很静，除了夏虫的吟唱和与墙上游走的壁虎，没人打搅我的睡眠，第二天不到八点，我们就已经坐上旅游巴士向潭瀑峡出发，途经猕猴谷的时候只是远远看了看，能叫猕猴谷想必谷中原是有猕猴的，可如今只有几只应景的猴子像闲人一样大腹便便的踞在石墩上，贼一样的目光在过往游客的手上和包上搜寻，远没有其先辈的灵动和矫捷，这种人猿和谐的假象不知是我们的悲哀还是猴族的悲哀？

      一座山有了水就如同稀松平常的脸上有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霎时生动起来，在河南这样的内陆省份尤为难得。潭瀑峡三步一泉、五步一瀑、十步一潭，被称为天下第一秀水，倒也不算说大话。山间的溪水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时而在你的左边泠泠作响，时而在你的右边急急窜出，脚边的水流一会是一股细细的小溪，一会又聚成浅浅的一汪碧潭，瀑布只是其中不可或缺的点缀。这里的水虽然多，但模样儿却决不雷同。而且水质极清，潭底的游鱼细石历历可数，鱼像极了太平峪的棒棒鱼，同潭底泥石一色，静伏不动，倏而远逝时你才会发觉。

      这种游历带孩子最好，不用担心他们疯过了头出危险，况且这山间的水天生就是为孩子们准备的，掬一抔水在手，让溪水凉凉的漫过脚面，或许有小野鱼在啄你的脚丫，这种感觉只是梦里童年。而大人们自有自己的乐趣，他们手中照着，脚底赶着，即使到了水边也只是矜持的远远观望着，只有孩子们是山水的真正知音，“山水之乐，会于心而寓于酒”，只可惜他们还不会喝酒。

      山间吸一口气，凉爽会马上渗入你的脚底和发梢，湿润中带着泥土和花草的气息，要不是头顶绿荫中蝉的嘶鸣提醒你，你绝对不会想到此时山外是炎炎苦夏。这些山水被好事者冠以“试剑石”、“逍遥石”、“洗砚池”等入耳的名字，让人浮想联翩。“瘦身石”是两块石头，其间窄窄的距离只容瘦人侧身而过，旁边几个姑娘你推我搡，踌躇着要不要去试试腰身；不远处的“情人瀑”是海誓山盟者的好背景，丫字形汇在一起的水流倒像两个耳鬓厮磨的情人，相会而出的小潭则更像他们热恋后恬静的生活。

      “蝴蝶石”也算一个有趣的所在，它像极一个翩然而栖的大蝴蝶，只是不断有情侣把它当作阿拉伯飞毯，坐在上面留影，未免有点牛嚼牡丹。

      接近沟底的时候，路愈来愈难走，随处是巨大的山石，大者如屋，小者如斗，就像悟空踢翻炼丹炉的遗落，都乱糟糟的横亘着。一块平如棋盘的石头上还真有人在上面悠然对弈。站在巨石上，振臂一呼，群山回应，不免豪气顿生，错把自己当成了当年打家劫舍的山大王。

      好的山水不只是山奇水秀，总有着丰富的人文内涵蕴藏在其间，云台山也不例外。王维无疑是位写山状水的好手，但云台山的美景却没让他留下只言片语，倒是他那首人人耳熟能详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让这里的茱萸峰闻名遐迩，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事实上茱萸峰并不高，只有海拔1308米，但大巴却在崇山峻岭中钻了十几个隧道才把我们送到爬山的起点。上山的台阶极险，有的地方台阶窄到只容半只脚落脚，坡度斜到五六十度，从远处看后来者几乎碰着前面人的脚跟，人群如用一根看不见的线首尾相串，好在边上设有石栏可以扶持。半山腰的药王洞相传是唐代孙思邈采药炼丹的地方，洞内宽阔幽深，洞口一株千年红豆杉，三人方可合抱，令人叹为奇观。及至爬到玄帝宫的平台，人人只觉气如牛喘，汗如浆出，双股颤颤几不能立，看着石栏外云雾茫茫、翻卷升腾，不觉着整个人都要临风飘举、羽化而仙，好不舒服自在！俗话说 ‘上山容易下山难’，等我们侧身扶着石栏一步一挪的下石阶时，女儿突然来了句“我看咱们都快成移民了。”我和妻相顾一愣，继而不禁开怀大笑。

      纵情山水之间，都市的喧嚣、身心的浮躁都离你远去，心境渐渐趋于平和、淡然，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放松到了极点，“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事务者窥谷忘返”，云台山确实有这样的疗效。但我们毕竟不是谢灵运，更不会像凯鲁亚克一直行进在路上，我们只是在山水中给自己的心灵找了一个临时的歇脚点，好让我们洗涤它、修补它、放纵它，让它回归到本来，不至于在坚硬的现实面前太假面或太脆弱，让我们有韧性和气力等待下一个攀高蹿低、涉足千里的轮回。

      一路上行色匆匆，也留下不少遗憾。左近的百家崖我们无缘拜谒，那里曾是“竹林七贤”之首、魏晋时著名的思想家、诗人与音乐家嵇康隐居的地方，想着他赴死前从容抚琴、曲绝《广陵散》的风骨，恨不能早生千年，携阮籍、刘伶们放浪山水、醉酒狂歌，有朋若此，不亦快哉！再有一处遗憾就是号称亚洲第一高瀑的云台天瀑由于雨水不足也与我们失之交臂，只能抱憾而归。

      好在云台山离西安并不远，秋天有青龙峡的红叶、冬天有红石峡的冰挂都在那儿等候着我们，那时若有人再去云台山，不妨叫上我，也许我可以做一个不错的向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