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驰与一个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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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后现代主义对香港电影的影响

1842年,香港成为英国殖民地,游离于内地母体之外。此后一百多年间,在特殊的政治、文化环境围绕下,香港发展出一套独特的文化与审美。香港电影也在本土文化与外来文化的撞击中,逐渐形成别树一帜的鲜明风格。

虽然早在1899年,香港便开始有规模地进行商业电影的放映,但直到1913年,改编自粤剧《庄周蝴蝶梦》的《庄子试妻》才是第一部严格意义上的香港电影。这部伦理片奠定了香港电影的主流基调:对话语言主要为粤语,倡导传统文化、普世价值,具有指导意义的劝善警世等。

《庄子试妻》也是香港电影工业开始发展的一个标志,并在摸索中不断成长、壮大。

早期,香港电影并没有完全脱离内地电影教化意识的影响,所拍摄的一系列影片多为对内地影片的模仿。

上世纪30年代初~1941年香港沦陷的这一时期,是香港电影进入有声时代后的繁荣期。电影工业发展迅猛,影片形式多样化,数量也直线上升。在这样的大规模发展中,香港电影逐步形成自己的独特形态与本土特色。

沦陷时的香港电影进入停滞期,战后方才缓慢恢复,此后几经起落,进入九十年代转型期。

九十年代前期,“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香港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经历了一场重大震荡;而在97年,席卷东南亚的金融危机也波及香港,这对香港电影业无疑是另一重创。

后现代主义思潮是兴起于美国五六十年代,逐渐向西方发达工业国家以至全世界的渗透的一种国际性文化思潮;涉及文学、绘画、音乐、电影等多方面。

受金融风暴影响,九十年代中后期,香港电影导演转型的作品也更多地表现后现代主义的文化特征。

所谓后现代主义电影,通常是抛弃元叙事,转而使用反常的情结结构、叙事基调多为漫画式、美学暴力的黑色幽默、更多地反讽以及自嘲式手段,将杂乱无章的世界用别致拼贴组合。

后现代主义对香港电影的影响主要体现在美学方面,繁荣时期经典商业美学模式遭到逐步抛却,从而凸显出个体风格。商业片主要以徐克、杜琪峰为代表(其中喜剧片以王晶、周星驰为代表);文艺片以王家卫、关锦鹏为代表。无论是商业片还是文艺片,都在此时期中颠覆传统叙事与六十年代繁荣时期的商业流水线模式,并取得相当可人的成绩。

而在此期间成功转型的周星驰,无疑也是风格化时期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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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厘头”或是颠覆

所谓“元叙事”,文学上的意义是指具有合法化的叙事,通俗点儿说,就是传统叙事,影片倡导普世真理,绝对化的观念。

偷懒些说,后现代主义电影就是对元叙事的质疑与颠覆。

周星驰电影中对传统看法的颠覆随处可见:降魔降妖法宝是《儿歌三百首》;挖鼻孔冲下台阶的后宫三千佳丽之首;博物馆中“妖娆”的美人鱼……所以可以这样说,他对元叙事的质疑,较多地体现在美学颠覆上。

周星驰的电影固然有相当多的后现代主义特征,比如说拼贴、漫画解构、自嘲与讽刺等,但与真正意义上的后现代主义电影依旧存有很大偏差。最为显而易见的是,周星驰影片俱以新奇鲜明的调侃方式,使用通俗戏剧手段(起因、发展、高潮),来表达传统世俗价值。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推翻古老价值体系,都在二元观念冲突中惩恶扬善、真善美必定战胜假恶丑;并通常都通过力量悬殊人物之间的对抗来体现这一点:底层小人物与强权者、崇尚自由者与压迫者等。在对抗中,小人物的努力变得累赘而讽刺,屈辱与挫败一次次地累积,直到达至爆发顶点,解决的办法通常是伤害喜欢自己的人,再懊恼悔恨,结局反转。在最终的善恶大决斗中,宣扬传统价值。

影片中,歧视被小心翼翼地包装起来,变成一种外在的酷。可当主角每一次想上天入地时都会发现卑微,伤痛依旧在,伤痛一直在,伤痛永远像夏日暴雨,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猝不及防落下,令他狼狈不堪。

伤痛源于卑微,是小丑卸下妆自我面对时的痛哭,观众永远只看到他表演出来的那部分。他心底被剜掉的那部分疼痛与缺憾,用何等笑料都无法勾填,何等金钱地位都无法抵消。捧腹大笑后面,是痛哭瓢泼而下,假装被治疗的唯一手段是善。

所以周星驰电影中的“普世价值”是利益,正义需要付出重大代价,是以只有赶尽杀绝——也唯有赶尽杀绝,方能走向善。

善,在一系列西游故事中,就是成佛。须得付出代价——(通常都是极爱的女子),死亡的力量反噬到(无动于衷)的主角身上,从而悟道,进而向善(成佛)。

所以他要表达的东西其实很单纯,营造那么多的镜头感觉、制造那么多的戏剧冲突、混杂那么多的笑料后,发现他要表达的不外乎是“善”。

或许这种风格的确立,与他自身的创伤记忆不无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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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自传式创伤

记忆可以被重构的前提是,它面临的是突发性事件。而当人不得不面对长久性记忆时,它便会出现一定的失误与偏差。

借用黑泽尔经典的自我图式来解释,便是人的自我经历中强烈个人倾向会被歪曲,信念、记忆与情感形成连贯的整体,从而被自我所适应。

周星驰幼年到跑龙套的经历,已经N次被提及。毫无疑问,他确是有个人创伤的,创伤令人敏感,敏感也是一种经验。他将这种敏感的经验与情绪融合在他的每一部作品里,成为创造性伤口,也可说是自传性记忆伤口。

恰因此,他的电影有一套完整体系,因此一脉相承。

大伙之所以对他以及他的电影尚且保留一种期待的原因大概正是影片的独特性与完整性,是以每当他尝试转变风格时(长江七号),观众都会不那么买账。

周星驰的每一部电影出来都会被过度地解读,然而就像我之前写过的,这其实不怪周星驰,与他无关。粉丝们总喜欢将喜爱投射到电影里一个具象的表演上,在自我意淫中达到狂欢或失望。包括我。所以我们在这里乐此不彼的解构,而他还是他。

他是高级的孤独强者,因为孤独,所以无敌。如同那首经典的歌曲所说:无敌是多么,多么寂寞;无敌是多么,多么空虚;他就在那寂寞的空虚里,安之若素地解决自己的焦虑,以一种绝对相信纯粹的力量活在自己的电影里面,哪怕外界风雨琳琅。

你知道的,有那么多男人是用来喜欢用来爱的;而总有那么几个,是用来被理解的。对我而言,这个人就是周星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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